故鄉(xiāng)的符號散文

　　印象中似乎對故鄉(xiāng)沒什么概念，總覺得故鄉(xiāng)就像一個七瘡八孔的病人，沒有姣好的容顏，沒有完美的軀體，只有無盡的荒涼和干涸，坡高溝深，只有像羊腸子一樣的小路，只有稀稀拉拉長著幾棵野草的山頭。當我在努力逃避這些記憶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內(nèi)心深處有一些符號，卻怎么也揮之不去，成了心中最牢靠的印記。

　　一、山坡坡

　　每到春種秋收、除草打農(nóng)藥的時候，父母總要身上背著沉重的種子，亦或是化肥農(nóng)藥吃力地攀爬在山坡上。坡地上是陡峭的山路和到處叢生的雜草，每走一步都是異常吃力的，看到他們艱難行走的樣子，我就怨恨起這漫長又陡峭的山坡坡來。

　　行走在陡峭的山坡上，腳步時常是不平穩(wěn)的，隨時都有被摔到的危險。自己還是小孩的時候，更是腳下步伐不穩(wěn)，記得不知有多少次山坡坡上滑倒過。摔倒后本是極想哭的，可當母親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盯著我一看時，便終止了哭泣的想法。覺得自己應該學母親，即使腿被碰破了皮，也要站起來繼續(xù)行走，在這陡峭的山坡上。

　　但不甘心的我，還是會把剛滑倒自己的地方，用力地踩幾下，以發(fā)泄自己內(nèi)心的委屈和苦悶。父親看到我這個樣子后，有時候會朝著我一笑，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會笑，也不會去問為什么，只是覺得踩幾下摔過自己的山坡坡很解氣。

　　到了坡地里開始勞動的時候，我總是想法逃避勞動，逃避在山坡坡上攀爬，而父母卻即使摔倒了也毫無怨言，依然默默地干著手中的活，大風吹著漫天飛舞的黃土塵霧卷進了他們的眼睛，夏日毒辣的太陽照在他們的身上，汗水從額頭一直流到了黃土地上，臉上也被太陽曬的開始蛻皮了，但他們依然在揮舞著鋤頭。當他們看到我去地邊的樹蔭下逃避勞動的時候，他們就會把我叫過來批評一頓，然后分給我一些簡單的活，讓我去樹蔭下躲著太陽干，而他們卻是不肯去躲太陽的，即使我喊他們過來歇一會，他們也是不怎么過來的。

　　春暖花開以后的山坡坡，沒有了冬日的空曠與荒蕪，陽歷四月一過，山坡坡就開始有活力了。沒有了散落的枯枝敗葉，沒有了一望無際的死氣沉沉。農(nóng)人們也就更加忙碌了，漫山遍野的野花野草，田間壟頭播種、施肥、除草的身影隨處可見。疲憊了坐下來啃幾口干饃饃，喝一口涼開水，幾個人坐在山坡上閑談幾句，看一看那紅艷艷的野花，微微一笑，似乎感覺也就沒那么累了。頃刻間山坡坡似乎也變得可愛了許多，不再令人厭惡了。

　　伴隨著野花的含苞到怒放，山坡坡也變得越來越有活力了，漫山遍野的都是碧綠的野草和黃燦燦、藍瑩瑩的野花兒�？諘绲纳焦壤锊粫r飄過幾聲花兒，那歌聲仿佛給這黃土高原上平添了幾許韻味，讓身體不再勞累，讓生活不再單調(diào)。有時候，也能聽到一些喜歡秦腔的老人放開了嗓門，站在高高的山坡上吼著粗狂雄渾的腔調(diào)。

　　那些山坡上的記憶、那些雄渾的腔調(diào)離我越來越遠了，現(xiàn)在一年也回不了幾次家，即使回去了也很難再看到那些兒時的記憶了，不知是時間老了，還是故鄉(xiāng)遠了。我不知道這是什么原因，但那些過去的記憶卻正在走進自己的心房，而且步伐越來越緊，也許故鄉(xiāng)的記憶，已經(jīng)逐步轉化為那些可見的符號了，山坡坡已經(jīng)成了一個無法略去的記憶。

　　二、羊腸路

　　記憶中的村莊，村里沒有寬闊的大馬路，到處是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每一條羊腸路通向一個山坡，路上盡是崎嶇不平的坑坑洼洼，而且路途漫長而遙遠，走在這樣的路上是很費體力的。

　　羊腸路上最害怕的就是下連陰雨的日子，一連十幾天不見天日的日子，必將羊腸路變成一條泥濘的土蛇，路上的一個個小水坑就像蛇身上花斑的點。在雨天只要出去一次，褲管上、衣服上必定濺滿了泥點，讓人增添幾許煩憂。

　　更可怕的是路面出現(xiàn)斷裂或坍塌的情況。有一年，快要麥熟的季節(jié)，下起了連陰雨，大雨下了好多天，路面上到處是泥水，山坡上的雨水也聚集到了路面上。羊腸路由旱路變成了水路，根本無法出行。靠近溝的那部分路面,已塌陷成了一個深坑，整條羊腸路就像一個茍延喘殘的病人，在無力地呻吟著。

　　天放晴了幾天，鄉(xiāng)親們趕著要修路，修到一戶村民的地坎跟前，他死活不同意讓出自家的一點地讓村民們把路修通。他說土地是農(nóng)人的命根子，說什么也不會讓的，但他家可以出一扇門板鋪在那個斷裂的路面上。似乎那年的雨水特別多，沒晴幾天又開始下雨了，即使鋪張門板也無法行走了，真的無路可走了。

　　就在這個時候，那戶人家的房子后背上方的一塊路面，被水泡的快要塌陷了。如果路塌了，他家的房子將會受到?jīng)_擊，這樣的雨天，地基軟了房子隨時都有倒塌的危險。他急的不知該怎么辦，就在他感覺沒法子想的時候，他家院子上方住著的幾戶人家，決定從一戶人家的場里取土，抽調(diào)水把那個塌窟窿補上。

　　看到那幾家人忙碌的身影，他心中不知該怎么說，心想他為了那三分地阻斷了別人出行的必經(jīng)路，雖然別人面子上對他不說什么，背地里肯定在罵他呢！而那幾戶人家卻在犧牲自家的土地幫他在補窟窿，防止他家的房子倒塌了。他心中一種難以名狀的酸楚撲了過來，口中默默說道莊家事大，個人事小啊！

　　天放晴以后，他帶頭干了起來，讓出了自家的一些土地，修通了羊腸路，同時也加寬了路面。羊腸路還在曲曲折折延伸著，路面卻在人們心里寬闊了許多。

　　羊腸路上人和事的記憶是斷續(xù)的，不完美的，卻是扎根心底的。

　　三、老泉眼

　　不用再去看別人的臉色挑水吃了，村里的老泉眼出水了，而且水很旺，聽到這個好消息時，我飛快地跑到了老泉眼跟前，用一根繩子拴住一個罐頭瓶子，吊上來了一瓶子清澈的泉水。眼睛不停地盯著泉水看，就跟發(fā)現(xiàn)了稀世珍寶一樣。輕輕地喝了一口，似乎感覺水是甜的，就像加了糖一樣。

　　那幾年，不知什么原因村里干旱要比往年嚴重。吃水成了村里人的頭等難題，每家都是天沒亮就去挑水，甚至有時候需要趁著月光在半夜去舀水。那段時間，自家的井里面不怎么出水，大家都守著一口溝底下的小泉眼，用瓢舀上兩桶混濁的泉水回家等著澄清。麥黃的那幾天，天色又長又干，連小泉眼里也不怎么出水了。大家只能去別的村莊里找水吃，但當別人看到村里人套著架子車拉水時，他們就會數(shù)著拉水的桶數(shù)。多了他們是絕對不讓村里的人拉的，經(jīng)常是定著數(shù)目的。為此村里的人們還和鄰村的村民吵過架，只為了能多拉一些水。實在沒有地方可以拉水的時候，人們又一次想到了老泉眼。

　　老泉眼是雨水多的那幾年，因為住在它旁邊的一戶人家，養(yǎng)鴨子污染了泉水而被人們棄用的。干旱的年份別人家的井里經(jīng)常是打不出來水的，他家的井由于靠近老泉眼，因此井里面水很旺。但他家的井經(jīng)常是上鎖的，是不會給別人家吃的，吃他家的水就必須得看他的臉色。

　　那段日子里人們似乎也不計較鴨子曾經(jīng)污染過老泉眼，只是覺得老泉眼出水了，吃水就有希望了。老泉眼開鑿后，附近各村的村民聽說老泉眼的水很旺后，就有開著拖拉機來拉水的，有套著架子車來拉水的。

　　當好多外村的人排著隊來拉水時，村里的人有時候起的很早，都不能挑上水了，大家看到外村的人來拉水，心里總是不樂意，愛跟他們找茬。這時候，那戶老泉眼旁邊住著的人家，似乎變得慷慨了許多，會走過來把自家井上的鑰匙交到到村民手里。說大家都吃水不易，就不要難為別人了，他們跑那么遠的路來拉水也是沒有辦法。村里的人聽完他的話，就會去他家的井上挑水，不再難為外村的人。其實，他在村里人心目中，是不怎么受人待見的，平日里根本沒人拿他的話當回事，也許是因為他曾經(jīng)的吝嗇，也許是他家的鴨子曾經(jīng)禍害過村里的水源。但這時候，村里人時常會和顏悅色地跟他說話，聽他嘮叨幾句。

　　隨著老泉眼的重新開鑿，他似乎也變了許多，守護村里的那口老泉眼，似乎成了他唯一的事業(yè)。只要他看到有人，給老泉眼里亂扔樹葉或者石頭，他就會跑去和那個人理論一下；誰家的雞、鴨只要走到老泉眼跟前，他就會早早地將它們趕走。外村有人需要大量拉水時，他就會讓別人去他家的井里拉水，目的是讓村里人無論什么時候來，都能挑上水吃。即使后來村里人都壓了自來水，可他對老泉眼的那份守護卻從來沒有斷過。

　　老泉眼又被棄用了，但它曾經(jīng)留給我的那些記憶卻永生了，它已成了故鄉(xiāng)符號中一個解不開的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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