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的散文

　　向晚，有暮色傾過來，夜的黑在空氣里彌漫。遠(yuǎn)山逐漸淡去，輪廓卻愈加分明。四處閃爍的燈光，象一地散碎的珠子，夜的黑，在明亮的燈光下，被切割成大小各異的版塊。只是，井然有序，相安無事。

　　這是一個普通的小鎮(zhèn)，有些偏遠(yuǎn)，帶著城市的浮華與躁動，亦有一份鄉(xiāng)村的原始與蒙昧。

　　樓群有些擁擠，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城市，哪怕稍顯偏僻，也仍然如是。樓與樓之間的距離，不會超過三米。陽光總是很艱難的從樓隙掠過，傍晚時分，方有少許停留在不銹鋼護(hù)欄上。

　　那是我居住的房屋，在一整天里，與陽光唯一的親密接觸。房間終日不見陽光，難免有些潮濕，三四月間的陰雨讓空氣中的濕潤，長成綠色的霉斑，一不經(jīng)意就爬滿桌壁。

　　因此，對于陽光，總有無限向往，有陽光路過，都會停下來，看它慢慢從欄桿上滑過，感覺光陰真正如水，無聲無息就從白晝轉(zhuǎn)向黑夜。

　　只是，這座城市，不適宜溫情或者細(xì)膩，所有建筑的線條都棱角分明，帶著生硬的粗糙感。路人的臉譜一律漠然，似多年前的重演，也象很多年后的白描，沒有青春，沒有年邁，唯有慣性地向前。

　　由樓群造就的巷子，沒有蒼老的過往，唯余嘈雜的現(xiàn)世。不同版本的方言在巷子里起伏，天南地北的人在這里憩居。各自守著那一線陽光，在這個離故鄉(xiāng)很遠(yuǎn)的城市里窩住。相似的樓宇里，各懷心事。不同的故事，在相似的場景里演繹。

　　房間的格局很特別，合了那句：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二十來個平方，隔成了一房一廳，連帶廚房衛(wèi)生間，甚或還有陽臺。就這樣狹窄的空間里，擁擠著的也許是老少三代人。年長的沒有因為背井離鄉(xiāng)而愁容滿面，孩子也不會因為遠(yuǎn)離他根本不懂得的故鄉(xiāng)而偶爾憂傷。而孩子的父母，在來去匆匆里，一律有相似的疲憊。多半身著工衣，在巷子里穿梭，不曾與我言語，對他們的面孔，我非常熟悉，然而，我們無比陌生。

　　錯身而過的瞬間，我會想起那句爛俗的話：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我們的擦肩，不知浪費了多少次回眸，而我們，卻依然不識。

　　常常會有賣饅頭、收廢品的吆喝在巷子里響起，調(diào)子悠長，總在午后時段，讓人在小睡后惺忪的瞬間，恍惚這光陰未減，仍是那年那月。若再有“磨剪子”的聲音，恐怕會詫異時光倒流了。只是，一直未曾有過。

　　倒是有一日下樓去，見著底層住戶，居然用煤爐子在生火，煙熏火燎里，見到那人一臉惶恐。驀地，心里莫明就軟了，象看到從前的自己，唯有微笑著走開。

　　日子長了些，巷子里逐漸熱鬧起來，市井氣息濃郁。孩子的哭聲、貓狗的叫聲、大人的呵斥聲，偶爾夾雜著并不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在隔街謾罵或者插科打諢。巷子不大，所有的聲音一律清晰無比，象同聲直播劇一般。

　　這樣的生活周而復(fù)始，一天天在日出日落之間重復(fù)。簡單的重復(fù)成為生活的主旋律，這樣活著，不必細(xì)究，勿需深思，這就是日子。

　　只是吵鬧著的孩子漸漸大了，連小狗也變成了大狗，在門口站立著，遠(yuǎn)遠(yuǎn)的就有些懾人。

　　日子，仍然不急不緩，狗見了我，也依然會搖尾示好。而孩子，盡管我看著他從呀呀學(xué)語到牽手奔跑，我卻仍然不識。唯有微笑著，看孩子純真的笑，心底涌動著對生命的感動。

　　一日，樓下有人開了商鋪，居然外帶賣菜，那菜式雖多，量卻極少，那樣鮮活的紅綠堆在一塊，生生描出一種浮世的歡喜。

　　于是，下班回來，順帶買些紅綠的菜回租住的小屋。次數(shù)多了，與老板熟識了些，買菜后就會賴著問老板要幾棵蔥，要的就是那份世俗得了便宜的快樂。提著那菜，走在巷子里，煙火氣深濃，這蔥，那小鋪的老板。一一都覺出可愛來。

　　巷子里的百般，讓人感覺繁復(fù)而頊碎。而我，卻愛極了這種碎，喜歡這種俗世的片斷，煙火人間的感覺。塵世的味道在其間流轉(zhuǎn)，帶著細(xì)微的溫暖。有些被我們忽略的細(xì)節(jié)，一一在內(nèi)起落。

　　偶爾會有片刻安靜，有風(fēng)從巷子里吹過，徐緩的從一頭到另一頭。然而因巷子實在短小，你還未感知風(fēng)，那風(fēng)已經(jīng)穿巷而過，等你探頭去看，樓側(cè)成排的綠樹隨風(fēng)而動。方才恍然驚覺，風(fēng)，已經(jīng)過了。

　　時光在巷子里緩慢流淌著，帶著一股熟悉的味道。風(fēng)雨都因為巷子的窄小而顯得猶為激烈，但都只是聲響。唯有隔著護(hù)欄的那一片景，是你眼里的天空。就算屋外是電閃雷鳴，落入你眼底的，也不過一閃即逝的光，沒有故鄉(xiāng)的天空里，那一道道撕裂般讓人心悸的閃電。

　　所以，無論晴雨，似乎與你的關(guān)系都不大。只是一小片的天空，哪記錄得了那許多的陰晴圓缺。

　　塵世里消漲起落的故事，在巷子里游移，也是各不相干的，彼此都有那一小片的天空，記錄著自己的天氣。風(fēng)雨如晦也罷，日清月朗也好，總歸只是尋常的一段光陰。一如穿巷而過的風(fēng)，路過了，僅此而已。

　　世事里的此消彼長，都是一些必須的細(xì)節(jié)，否則，怎可修成就這瑣碎美好的塵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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