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嘶河畔風情散文

　　走進鄉(xiāng)村，那天然寧靜的山光水色，獨特古樸的民情風俗就會深深地讓我們感動。著名作家劉醒龍說：“鄉(xiāng)村是城市的故鄉(xiāng)”，這注定了鄉(xiāng)村是人類精神的家園。走進鄉(xiāng)村，走進層層疊疊、深深淺淺、活活潑潑、錯錯落落的綠韻；走進綿綿巍巍、蒼蒼翠翠、清清朗朗、起起伏伏，隱隱約約、遠遠近近的山韻；走進波光粼粼、清清亮亮、溫溫柔柔、潺潺漣漣、淺唱低吟的水韻；那些令心灼痛的欲望，那些糾纏不清的恩怨，那些躲躲閃閃的世事，便虛幻了，使人體悟到“鏡花偏弄影，水月慣撩人”。于是不再做水中撈月這事，沒有了浮燥不安，沒有了憂慮重重。我們空靈的情感亦便復(fù)蘇了，一些人倦曲的靈魂亦緩緩舒展了。我們的生命之舟亦就找到了航向。

　　僅僅聽一聽河流的名字，就有一些奇幻的景象在絲生、在浮現(xiàn)。

　　一聲長長的嘶鳴，沾滿了山霧飄渺的濕潤，野露晶瑩的濕潤，河水冰涼的濕潤，歲月蒼茫的濕潤，飄響在沉思的曠野上。一顆心頓時水淋淋的，遠離了枯燥。

　　一聲長長的嘶鳴，牽來了古樸、醇香彌漫的鄉(xiāng)情；喚醒了幾輩輩人的田野一樣肥沃古老的夢想，精神為之大振；振動了空氣中綠意溢溢而空靈悠遠的日子。一顆靈魂頓時浸染在圣水一樣純美的味道中，愜意地舒綻如蓮。

　　佇立在鄉(xiāng)村的廣袤大地上，就不知不覺地置身且融化于高山野嶺的綠影中，獨自幽思在河水清甜的感覺中。依稀仿佛間，一匹渾身潔白如白雪一樣的馬，神駿似地奔躍在河堤上，不時雙蹄懸空，仰天嘶鳴。廣袤大地在嘶鳴中顫動出一股蒼茫無韻的詠嘆。清新的風兒亦漫山遍野地震顫了，在樹冠的搖晃中，在芊芊碧草的飄逸中，抒情地訴說著這一方山水亙古莫名的靈魂中那份濃濃的神神秘秘。是的，風是飽滿的激情，生機勃勃的血脈，流淌在青山綠水的無際軀體中。

　　那時，我已厭倦了躲躲閃閃的世事。沿著青春的一段空蒙蒙的心情，我抵達了這里堆積如山一樣厚厚的寧靜。有一點一覺醒來的感覺。滿眼靈秀，滿腦智語。滿心歡欣。徹底從塵煙的恍恍惚惚中清醒了。那些隱忍著的疼痛隨著悸動的風飄散了。巍巍青山依舊。潺潺小河依舊。芊芊碧草依舊，哞哞牛叫依舊。徐徐輕風依舊。淡淡如歌的心情依舊。我心蕩漾，波紋泛了很遙遠的距離，一如登上山頂遠眺著山浪的波瀾遠影一樣浩淼無垠。

　　這是一條散散漫漫、鋪鋪張張的清澈小河，在自己的如意郎君山的身旁親昵地拂過，溫柔出妻子的心懷。一路綿綿一體的山巒，有著夫君一樣被體貼溫存著的幸福，漸漸安然入夢，綠色的微笑在夢中長勢良好，還不忘沿河灑一路綠色的陰涼，灑一河清朗可愛的山影，溫情脈脈地撫慰著自己的愛妻河流，以無限的愛意投身到嫻靜的河流懷抱。欣賞到山與河這對情侶間這份依依眷戀的恩愛夫妻情份，你就會愈加欣賞到款款的河水流得有幾分端莊嫻雅的文靜，有幾分心事甜甜的羞澀，有幾分纏綿婉約的秀氣。河面空闊，還落滿了夫君山巒先生采擷太陽翁翁盛情相送的陽光而播撒的明媚熱情的情語，那一片燦燦的粉紅的羞色，閃爍在粼粼的波光中，閃爍在茸茸的綠草那欲語還休的含情脈脈中。沒有沙灘，河的兩岸爬綴著狗尾草、河腥草、絆根草的浪漫心情，彌漫著的隨風飄拂的綠，分明是草葉們對山與河那天長地久的愛情的綠色羨慕。漫延著的，是水田里秧苗那波波浪浪的關(guān)于果實的綠色希翼。山以霧洗夢。河呢？這散散漫漫、鋪鋪張張的河流喲，是以兩岸溫馨清新的綠影洗夢的，洗出了一脈清澈純凈的心情，洗出了一汪溫柔博愛的慈母心懷，洗出了妻子一般的溫柔體貼。

　　河中佝僂著幾棵蒼枝虬虬、枝繁葉茂的柳樹，黑黑的斑駁的軀干上，長滿著老年斑的深沉底蘊。彎彎的腰身貼著水面的波紋，發(fā)嘆出一聲聲悠長的喘息，在向作為兒媳的這條河要一碗碗水喝哩。孫子該是那群龜呀鱉呀。瞧，它們調(diào)皮地爬上了柳樹爺爺?shù)膹澭�上，懶洋洋地曬著太陽，憨態(tài)可掬的樣兒，讓人覺著它們愜意地憩息在濃濃的依依的柳煙綠霧中，是在做著一個個純真甜美、遐思無限的夢哩！

　　亮晃晃的陽光中，白馬嘶河畔彎彎曲曲的小路上，走來了一群游過泳的光腚的山娃子。咿咿呀呀的歡聲稚語，吵醒了沉睡的稀稀落落、沐浴著陽光的村莊，田畈野地亦睜開了惺松蒙的睡眼。走近了河中的老柳，頓時鴉雀無聲，一個個貓起腰來。遠處，一個剛會邁步的小山娃子，剃一個娃娃頭，赤裸著白白胖胖的身體，搖搖晃晃地走來，宛如農(nóng)家堂屋中掛的壽星圖上那個獻蟠桃的童娃，渾身散發(fā)著清爽之氣和靈秀之氣。他一邊“噔噔噔”地走著，一邊甜甜地喊著“哥哥呀，等等我！”喊得人心里直癢癢，路邊撩撩展展的青枝綠葉，不時輕柔地撫摸他一下，似乎在慈愛地安慰他別著急。貓腰的山娃子沒有顧得及理睬，屏聲靜氣，躡手躡腳，機靈靈地睜著清清亮亮的眼眸，要捉那彎腰柳樹上的龜呀鱉呀，捕捉到一個個屬于他們自己的歡樂哩！不料“嗵-嗵-嗵！”連聲響起，它們一個個都從柳樹干上跳入了河水，躲藏進了母親的清波懷抱。山娃子們“嗬”地直起腰來，響亮亮地抒發(fā)著短暫的遺撼：“好精靈哩！你以為它們睡著了，它們卻一下跳進了河！”轉(zhuǎn)眼間，機靈靈的山娃子又歡笑了，笑聲無遮無攔，直沖云霄，波及得高遠的藍天愈加遼闊恬靜，感染得悠悠飄過的朵朵白云愈加輕輕松松、平平淡淡、從從容容，撩人引頸遐思，心曠神怡地向往著很遙遠很美麗的地方。瞧，開朗的山娃子們，又歡天喜地地采摘著荷葉，采摘著一葉葉的歡樂，舉在頭頂當傘撐，或者用一根扎有鐵絲的棍子，推著一個鐵絲箍，在曲曲彎彎的窄窄小路上競賽奔跑，令人驚奇由衷地贊嘆他們的高超技藝的同時，更加感嘆鄉(xiāng)村的娃子就是這樣淳樸開朗，一只破木桶上掉下來的一個鐵絲箍，他們亦能拾來，在這白馬嘶河畔的小路上，推得有滋有味，推出一路銀鈴一樣悅耳動聽的笑聲。他們機敏靈活的身影倒影在河面上，跳躍閃動，成了抒寫他們的快樂的一種獨特的文字符號，而寬闊平坦的河面，則是蒼茫無際的歲月贈給他們的一張大紙。落伍的那個小山娃子，搖搖晃晃地踩著滿徑芳菲走近了，清亮夢幻的眸子一下定盯住一蓬草叢中。呵，臥著一只憨憨的可愛的小烏龜哩。小山娃子伸手去捉，小烏龜一下子慌了，爬著順坡翻滾起來，“嗵”地一聲掉入了河中。小山娃子沮喪又興奮地喊起來：“哥哥呀，我差一點捉到一只小烏龜，它會翻跟頭，跳進河水躲起來了！”這時，天空瓦藍瓦藍的，曠野在陽光的映照下，在綠影的點染下，顯得十分空曠。河畔的星星點點、艷麗迷人的雜花和飄飄漾漾的野草中，山娃子們成了最生動的點綴，最有靈性最鮮活的內(nèi)容，讓人讀得心空如雨水洗過的一碧萬頃的天空一樣空靈幽遠。

　　一潭深幽平緩的水邊，一個老漢剃了青皮光頭，曬得黑里透紅，紅里透黑。一手端著一根剛剛從竹林砍來的綠綠的釣竿，笑瞇瞇地盯著浮子，顯出藍天上的白云一樣的悠閑。一個花一樣嬌艷的野丫頭，怯怯姍姍地走近去甜甜地喊一聲“碾爹！”那老漢舒舒暢暢地“哎——”了一聲，臉上的皺紋頓時笑成了一團花。一手枚了釣竿，用腳踏著，摟著小女娃，用山碴胡子扎了扎她粉嫩嫩的臉蛋，小女娃將頭搖來晃去地躲藏閃，“咯咯”地笑，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老漢遂在自己懷里摸摸索索地掏了一陣，抓一大把蘭花豆，塞在女娃的手里。女娃子就脆笑一聲，樂顛顛地跑開去。老漢沐浴在陽光里，安然地釣著一尾尾的快樂。望一望那個小女娃子純潔無邪的笑臉，用心靜靜地去感應(yīng)那份冰清玉潔的美，你就仿佛又返老還童了，一切的煩惱都拋到九霄云外去了。默默地凝眸著老漢垂釣的場景，讓漂泊的靈魂近入其中，你的整個生命就變成了一葉輕舟，載著一顆未泯的童心；載著一個一五彩斑斕、超凡脫俗的青春夢；載著關(guān)于生命“野渡無人舟自橫”式的清幽恬淡的禪意；載著渺遠虛靜的意趣；載著知足常樂的那份爽朗樂觀，停泊在依依的垂柳那濃濃的綠云的溫柔里，一切都滋養(yǎng)著你枯黃的心靈，重再勃勃的生機，而沒有了鬧市喧囂中的掙扎，沒有了那種在往事的泥淖中淪陷之感；沒有了那種算來算去算自己的庸人自擾；沒有了感情浮躁中留下的種種心結(jié)。沒有了，一切都沒有了，一切都變成順其自然，風行水上，以至佛性蘇醒，了卻緣。

　　常常還可以賞心悅目地看到白馬嘶河畔，一頭健壯的水牛，在水草叢中享受著青草的肥美。一只只白鷺翩翩地飛落在牛大哥的身旁。盯著看了許久，你的目光似乎被一種久別重逢的故人知交的愉悅，在洋溢，在彌散。白鷺說：“牛大哥，你好��！好久不見呀！”牛大哥，其實幾天前我就來了，沒有找到你呀！牛大哥說：“白鷺仙子，你好啊，謝謝你又來看望我啊！”白鷺優(yōu)雅地跳了幾個歡快的舞步，說：“牛大哥，不用謝！”

　　有時，河的兩岸一片寂靜。你以為這一下它是真的睡過頭了。驀地，一條靜靜駛到河中心的小船四周，響起了一片笑聲。未嫁姑娘那秀氣羞澀的笑聲，小媳婦清脆悅耳的笑聲，大姑大嬸潑辣而有幾分瘋野的笑聲，交織在一起。瞧，她們在揪著扯著一位年輕的新郎倌，往他臉上打紅。他還不惱，一個勁的笑著躲避。哦，這就是鄂東鄉(xiāng)村的民情風俗之一打紅了。所謂打紅，就是婚后三天小倆口“回門”拜望雙親，就有主人灣子里同輩份的人，多半是女性，趁你不備，往你臉上涂抹紅顏料。它的最直接的效果，就是增添喜慶的氣氛。作為客人，你當然不愿一臉紅色，在回家的路上被人看熱鬧而尷尬，又不能惱，否則別人說你小氣，沒風度。于是，酒酣耳熱之時你留神，暢敘親情之際你注意“動向”。那繡房閨閣，廚屋豬房，床沿桌下，有好事者在覬覦著你，她們的同伴還會這樣那樣地分散你的注意力。你小心防范，謹慎應(yīng)付，終于沒露一點空子給她們。當你告別親戚，打道回府，緊繃的神經(jīng)放松了，走在路上春風得意，慶幸自己機靈，臉上干干凈凈。冷不丁，或從樹后，或從溝底，竄出三兩個姑嬸，女伊子，小媳婦，朝你猛跑過去，拽住你就往你光潔的臉上打紅漆之類顏料。繼而，她們就為自己善意的玩笑笑得前仰后合。即便你一路防范，當你乘船過河，船到河中，藏在水草叢中，或嘴含一根可以浮在水面呼吸空氣的小管而藏在清水中的她們，一下子神氣活現(xiàn)地游了出來。你已無路可逃，無處可躲，只有笑笑地討著饒，望著青青綠綠的水草映襯出她們一張張亮亮麗麗，生氣溢溢的笑臉，心中一片明凈的快樂，萌不出一點氣惱，感受到這樣的風俗在藍天白云下，只會釋放出廣闊的愉悅，與柔和明媚的陽光融為一體，感染得每一個人都快樂無限。瞧，她們認定不打客人的紅，就如男人不讓客人喝足酒一樣，是不夠味，不爽氣的。結(jié)果，打紅當然是打了你個措手不及。哦，這白馬嘶河畔鄉(xiāng)村相沿相傳的習俗，蘊含了鄉(xiāng)村人無盡的樂趣、好客及惡作劇中的善意。那毫無隔閡，融洽親密的鄰里關(guān)系，陶冶了一代又一代隨和達觀、風趣開朗的性情。不知不覺你就融入其中，仿佛自己已然是一個棲身在山林綠影中，泥土味十足的農(nóng)人。

　　白馬嘶河兩岸的人家，離清貧的日子亦漸行漸遠了。瞧，清清亮亮的河水中，游來游去的是一群群的鴨子，不時有幾只昂起頭來，扇動著兩支翅膀，“嘎-嘎”地吹叫幾聲。白云綠樹間，離村莊遠一點的野地中，零零星星地點綴著幾幢紅磚樓房，點綴出了富裕的氣息。山中人家的孫子輩們，讀多了書報，觀念開放了，便紛紛出山尋賺錢的路，有的炸油條，有的搞裝璜，有的進建筑隊，回村還顯派著說“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有的機靈小伙，居然帶回了一起打工的四川妹子回來做媳婦。而那些在城市里當保姆的野丫頭，漸漸學會了城市的光鮮打扮，做了城市中憨實小伙的新娘，悶了，就回鄉(xiāng)村的綠樹鮮花中散散心，別有一番情趣。噍那坐在陽光朗照中的新媳婦喲，一邊納著鞋墊，一邊偷偷地笑了，笑得甜蜜幸福。她們的鞋墊，依然保持著鄂東鄉(xiāng)村的民俗，繡上了鴛鴦戲水、龍鳳呈祥、喜鵲登枝之類圖，她們臉上的微笑，使人覺得她們或許是在回味少女時代納鞋墊的甜蜜，納了一雙又一雙，是為了在結(jié)婚那天擺在圓圓的簸箕里，讓全村的姑娘、嬸嬸們來看，顯示她的心靈手巧和勤儉好勞，或許是在回味那洞房花燭之夜，滿村人鬧洞房的熱鬧。村里最會逗趣的八爹喝了喜茶，新郎新娘按規(guī)矩雙雙前去討回茶杯時，八爹便要新娘說三句半：“好笑好笑真好笑，兒的媳婦老子要，兒不給，老子說兒不行孝”這樣的葷話，讓新娘羞答答的難開口，可不說就不給茶杯，再不說，滿屋的山娃子喲，就用苦楝樹籽猛打過來，新娘討?zhàn)埩�，只有說了，逗得滿屋哄笑。村中會說的人，各顯其能，一個接一個地說，想出來的話都五花八門，笑得男女老少都說肚子笑痛了，直到夜深人靜。這時你不明白了每當走進村中，看見一群山娃子嘻嘻哈哈地扒在苦楝樹上，搶摘苦楝籽，那準又是誰家的兒子要娶媳婦了。山娃子們在準備鬧洞房時“子彈”了。鬧洞房時，還要在房中吊一只蘋果，新郎新娘從一條板凳上兩頭走近對方，同時去吃那一只蕩來晃去的蘋果，滑稽好笑。夜深了，還有最后一樣游戲聽私房話，一群人躲在新房窗下屏聲靜氣，都忍不住聽得“哧哧”發(fā)笑，有的還趁新娘新郎不備，躲在床下聽私房話，半夜猛地抱跑了新婚的被子。新婚新郎新娘回娘家三天回門扣，那猴一樣精靈會爬樹的山娃子喲，把新娘繡的門簾，掛在了村子高佇半空的老槐樹頂梢上，隨風飄揚，獵獵作響。新媳婦只有拿了香煙糖果，去求山娃子取下來。山娃子得意洋洋地爬上樹，踩得樹枝一閃一閃，嚇得新娘心里一顫一顫的。這樣的婚禮，這樣漸漸富裕的日子，怎不叫新媳婦偷偷地發(fā)笑，默默地回味呢？

　　白馬嘶河喲，我魂縈夢繞，思連情牽的白馬嘶河喲，你在青山環(huán)繞的歲月中默默地流淌了千年萬年，我在風風雨雨的人生漫路上默默地行走了二十多個春秋，我終于抵達了你的身畔，我們的相會必定是緣定三生。我將會曠日持久地用心靈與你交流，用靈魂與你相親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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