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jīng)很自卑散文

　　一

　　昨天女兒跟我說，媽，愁死我了。

　　我很驚詫，十幾歲的孩子，本該是笑著睡笑著醒，連做夢也會有笑聲的年齡，怎么會愁死呢。急忙細問究竟。

　　女兒撅著嘴說，夏天來了，陽光強了，我的皮膚曬得更黑了，我的心情更加黯淡了。

　　丫頭，排比句用的不錯。我偷笑。

　　老媽，人家心情不好呢，你還有閑情逸致咬文嚼字呢，哼！女兒的嘴撅得更高了。

　　膚色黑這已經(jīng)是現(xiàn)狀，就像你是我的女兒，根本無法改變的事實。我收起笑，一本正經(jīng)地說。

　　媽，這都怪你，是因為你皮膚黑，才遺傳我皮膚黑。這個問題糾結(jié)了好多年，女兒依假裝耿耿于懷。

　　這也是沒辦法改變的事實，很多事情可以選擇，唯有父母與生俱來。我頗有點愛莫能助地說。一方面是為了稍稍安慰女兒，另一方面也是告訴她，她媽媽也是因為遺傳的因素，所以代代遺傳。

　　老媽，因為皮膚黑，你有沒有過自卑？我老爸當年不嫌你黑嗎？女兒壞笑著說。

　　沒啊，黑怎么了，黑代表健康，我沒自卑過，你也不許自卑，至于你爸，他皮膚白，我皮膚黑，正好互補。我心虛卻滿臉是笑地說。

　　我沒自卑，這點小事還打擊不到我。女兒的口氣倒是很樂觀，我偷笑。

　　老媽，我要用點防曬霜。女兒小聲說。

　　不是不在乎嗎？我心里說，嘴上沒敢說出來。

　　別多想，今天上午學(xué)校開表彰大會，我們要在烈日下坐上一個半小時，所以，用點防曬霜。女兒笑嘻嘻地說。

　　用吧，胳膊上也擦上點。受表彰的學(xué)生里有你嗎？我滿懷期待地問。

　　當然有，咱皮膚黑有名，成績當然不能默默無名。女兒很驕傲地說。

　　謙虛，謙虛才能進步。我試圖扼殺她驕傲的萌芽。

　　知道啦，我去上學(xué)了。

　　二

　　我的皮膚確實比一般女孩都黑，這在我上小學(xué)的時候就很清楚。上小學(xué)時最好的兩個小伙伴就是霞和春，她們都是皮膚很白的女孩，我們一直相處得很好，她們倆從沒嫌過我是“黑丫頭”。平心而論，我雖然膚色黑，但模樣還不是很難看，所以那時候還不懂自卑是啥東西。再加上，我媽老在我耳邊吹的一股風(fēng)，我就更認為自己從小就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

　　我媽對我吹的耳邊風(fēng)的故事可真算是經(jīng)典，至少這個故事陪伴了我很多年，也讓我有理由相信，我是個很招人喜歡的女孩。

　　我媽說，我?guī)讉�月時被她抱出家門，很多人都夸我好看，大家爭著要抱我。據(jù)說，當時有個伯伯下地回來看到我，當時就說了一句——這孩子太好看了，真像是桃花。

　　就這句話，我媽可是感動壞了，從我記事起就經(jīng)常嘮叨這句話，你孫伯伯說你長得像桃花一樣美。而且這句話，在短時間內(nèi)傳遍我家每個親戚的耳朵，好多親人見了我都不叫我“曉文”了，而是笑著說：桃花來了。

　　尤其是我姥姥，背著我時，總要歪過頭來，把我左看右看，我也要配合姥姥的視線，頭左轉(zhuǎn)右轉(zhuǎn)的。姥姥一邊看還要一邊說，我外孫女就是好看。

　　想想那時候，姥姥疼我，奶奶寵我，姑姑舅舅姨也是對我愛不釋手，真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所以，我一直懷念兒時的時光，那是被親人寵在手心里的幸福。那時候，我的皮膚也黑啊，可我根本一點也沒有意識到黑有什么不好，每天快快樂樂得像個公主。

　　三

　　真正意識到自己皮膚比一般女生都要黑而且這是很難為情的事，是上了中學(xué)的時候。讀中學(xué)就要到鎮(zhèn)里了，需要住宿。一周要上六天學(xué)，吃穿住行就要靠自己打理了。一個才十三歲的女孩，那么小就背井離鄉(xiāng)的獨自學(xué)習(xí)生活，思家的心情可想而知，尤其是我這個一直受寵的女孩，離開家，常常在夢里哭醒。

　　初中的生活要比小學(xué)豐富了很多，想家的心情也一點點好轉(zhuǎn)。那一屆初中生，我的年齡比一般同學(xué)都要小一歲。再加上成熟比較晚，所以，宿舍里的女生都覺得我太小。跟我說話，都好像在跟一個比她門小很多的小孩說話。

　　有一次，我洗完腳，穿著拖鞋在宿舍出入。紅把我叫住，視線牢牢地盯著我的腳，足足有一分鐘，然后才大聲說，曉文，你沒有穿黑襪子嗎？

　　我很疑惑地看著她，搖了搖頭。

　　天啊，你怎么這么黑啊。裸著的腳，居然像穿了黑色的襪子。說完，她捂著嘴偷笑。

　　她的話引起很多人好奇的眼光，甚至也有人附和，確實有些像呢，曉文，你的皮膚還真是很黑。

　　她們的話讓我一時之間很難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也許從那一時刻起，我就開始意識到自己皮膚黑，而且因為膚色黑，我跟別的女生就有了差別，也是從那時起，我開始了隱隱地自卑。

　　說我皮膚黑的紅，是個膚色很白的女孩，確實是很白，白得讓我感覺到有些不正常，這決不是因為她說我黑，我因為報復(fù)的心理作怪才說她白得不正常。但我必須承認，因為她旁若無人地說我黑之后，我對她確實少了好感，甚至避免跟她有所交集，也是害怕自己再被她嘲笑吧，哪怕是無心的嘲笑，反正從那時起，我就開始因為膚色黑而自卑了。

　　紅初一才上了半年就轉(zhuǎn)回離她家近的普通中學(xué)讀書了，因為她的身體關(guān)系，她皮膚白得像雪是真的不正常，有一次她昏厥，我們把她送到醫(yī)院，檢查結(jié)果是因為貧血造成了昏厥，因此皮膚才白得有些不正常，她媽媽為了方便照顧她，只好為她辦了轉(zhuǎn)學(xué)。

　　走的時候紅還笑著跟我說，曉文，看來皮膚太白也不是什么好事，黑一點才正常。我努力想要安慰她，卻終究不知道說些什么好，只好擠出一絲苦笑。

　　四

　　其實我不是喜歡記仇的人，但紅最初的話還是讓我陷入了一種自卑狀態(tài)，直到她轉(zhuǎn)學(xué)，我才不那么糾結(jié)于自己膚色黑的缺陷。膚色是父母給的，先天不足，后天也很難彌補，至少在上學(xué)期間我是不能改變的。所以，紅轉(zhuǎn)學(xué)了，壓在我心里的石頭終于著地了，我又恢復(fù)了先前的快樂。本來嘛，皮膚黑是的確黑了些，可也不至于黑到像穿著黑色襪子吧？她這樣夸張的語氣，實在讓我難堪而不喜歡。

　　誰知道，好景不長，沒多久我又因為皮膚黑的原因，遭遇同學(xué)的捉弄。這次更甚，直接給我起了一個“包公”的綽號，我當時都要哭死了。

　　我的后桌是李同學(xué)和謝同學(xué)。這兩個男生一個明目張膽的壞一個蔫壞，都是不太招人喜歡的主。尤其李同學(xué)，其貌不揚，其言卻很讓人難以恭維。那天自習(xí)課，李同學(xué)跟謝同學(xué)不好好寫作業(yè)，一直在偷笑，開始還是小聲，到后來太興奮，兩個人居然手舞足蹈，嘴里不斷地說著“包公”“黑包公”。

　　我正在寫作業(yè)，當然很是反感他們的“張牙舞爪”，但礙于平時與這兩個人并無多少交集，因此，我強忍著厭惡，繼續(xù)寫作業(yè)。

　　兩個人仍舊沒有消停下來，而且仿佛有愈演愈烈之勢，我同桌好像弄懂了他倆心花怒放的緣由，小聲跟我說，喂，這兩個壞小子好像是在給你起綽號。

　　我一下子臉紅了，下意識地回頭看著這倆人，李同學(xué)見我回頭，更來了興致，老謝，你看，可不就像包公，你看她的臉，一會紅一會黑，跟電視上的包公簡直太像了。說完兩個人繼續(xù)旁若無人地大笑。

　　我從沒受到過這樣的捉弄，因為年紀小，心理素質(zhì)自然很差，當時，我覺得囧死了，眼淚立刻掉了下來。我張開嘴，卻一句話說不出來。留下來看他倆那副欠抽的表情，簡直比針刺還難受。

　　我哭著跑出教室，直接跑到班主任的辦公室�？吹搅税嘀魅�，我已經(jīng)哭得泣不成聲，根本說不出啥話。

　　班主任嚇壞了，因為在老師的印象中，我一直是很乖的女生，就沒犯過錯誤。班主任一邊安慰我，一邊遞給我毛巾讓我擦眼淚，只是，我實在太委屈了，怎么擦都擦不凈。

　　當我終于停止哭泣時，斷斷續(xù)續(xù)地跟班主任說了原委。沒想到班主任一下子笑了，看見他笑，我先是驚詫，后來眼淚再次紛涌，難不成老師也覺得他倆起的外號很適合我？所以，我的委屈加劇了。

　　見我又哭，班主任急忙斂住笑，告訴我在辦公室等一會，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大約15分鐘后，班主任回到辦公室，后面跟著李同學(xué)和謝同學(xué)。我一見他倆來了，立刻轉(zhuǎn)過身背對著他們。不想?yún)s聽到他倆對著我的后背說，對不起，是我們錯了，請你原諒。

　　我不想回頭，那一時刻我更不會原諒他們，我是一個女孩子，這樣的嘲弄對我來說超過我的承受極限。

　　班主任又說了他倆幾句，兩個人再一次道歉后，離開了辦公室。

　　我噙著淚說，老師，我想轉(zhuǎn)學(xué)，即便不轉(zhuǎn)學(xué)，我不想再看到這兩個同學(xué)。

　　老師說，就這點小事，就要轉(zhuǎn)學(xué)，是不是有點太不重視自己了？

　　我說，正是因為重視自己，才不想被人這樣欺負和侮辱。對，我當時就覺得他們的言語是對我的侮辱，對我人格的攻擊。

　　他們倆給你起外號固然不對，我已經(jīng)狠狠批評他們了，他們也知道錯了，跟你道歉了，以后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fā)生。班主任說。

　　可是，我覺得很難堪，不知道以后在這個班該怎么樣學(xué)習(xí)很生活。我難過地說。其實我是害怕，怕其他同學(xué)還會那我這個膚色黑的缺點繼續(xù)給我起綽號，我真的已經(jīng)沒有勇氣面對了，這當然，也是源于我的自卑感加重了。

　　你看看我，是不是皮膚也很黑，甚至要比你黑很多？班主任看著我說。

　　我抬起頭，看到老師在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因為膚色黑的緣故，到顯著牙齒很白。確實，班主任膚色很黑。

　　可你是男人，男人皮膚黑也不是缺點。我小聲說。

　　對啊，皮膚黑不是缺點，我從沒覺得自己皮膚黑就低人一等，我還個子矮呢，身材也不好，如此說來，我是不是該自卑��？可為什么要自卑呢？我覺得我很快樂，你們是我畢業(yè)后教的第一屆學(xué)生，我喜歡你們，盡管剛才那兩個同學(xué)是有些過分，傷了你的自尊，但我想，他們不是有意的，只是太頑皮了。在一起讀書就是緣分，要相互幫助還要相互包容，這么一點點挫折，就要轉(zhuǎn)學(xué)，將來讀高中，讀大學(xué)，走向社會，遇到的困難或者說打擊還會很多，難倒那個時候還要鬧著回到小時候�。堪嘀魅握Z重心長地說。

　　我的心情開始一點點轉(zhuǎn)變，心里不再那么恨那兩個同學(xué)。是啊，面對他們的挪揄，我也許可以轉(zhuǎn)換一種態(tài)度，讓他們意識到自己的玩笑開得多么過分，哭鼻子永遠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這件事別往心里去了，更不能因為皮膚黑被你看成是缺點的事情而自卑，等你再大一點，經(jīng)歷再多一點，你會覺得這實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美和丑都不是衡量一個人的標準，更何況皮膚黑一點？好了，去洗洗臉，然后對自己笑笑，告訴自己：我是個美麗的女孩，因為每個女孩都是天使。

　　走出辦公室時，我的眼淚再一次落了下來，但不是因為委屈，也不是因為自卑，而是因為感動，感動自己遇到一個善良、樂觀的老師，他不僅教授我知識，更教授我如何做快樂的自己。

　　五

　　從那以后，皮膚黑不再是我的心理障礙，我仍舊愛笑，也跟很多同學(xué)成為好朋友，李同學(xué)和謝同學(xué)再沒有取笑過我，相反每次見到我，都會有點不好意思。

　　前幾年建了一個同學(xué)群，在群里說起這件事，大概謝同學(xué)依然記得那件事，還很不好意思地說，真是對不起啊，那時候覺得你小，梳著學(xué)生頭的樣子很純，就想法逗你，引起你的注意，卻不想給你造成那么大的陰影。

　　我笑了，時光如白駒過隙，我早已從那個黑黑的、純純的小女孩，長成了大人，為人妻，為人母。而且很惱人的是，女兒完全遺傳了我的膚色，也是黑黑的小丫頭。好在我的心理素質(zhì)已經(jīng)足夠強大，膚色黑再也不能打擊到我，當然也就不會打擊到女兒。

　　從小我就對女兒說，雖然你很黑，但你很漂亮，如黑蝴蝶，黑玫瑰一樣漂亮而且是很稀少的漂亮，就像小時候，母親一直對我說我想桃花一樣美麗，就像初中時，我的班主任對我說，每個女孩都是天使。女兒自然很是開心，從沒因為自己膚色黑而自卑和難過。其實，快樂與不快樂往往都在一念之間，選擇快樂，就會淡忘憂傷。

　　曾經(jīng)因為皮膚黑而自卑的日子，倒成了常常念起的風(fēng)景，于是想起一句話，曾經(jīng)很刻骨銘心的痛苦，到后來可能是很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