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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苕散文
在陜南山高地少的地方,苕是一種很常見的農(nóng)作物。
苕?紅薯也。當?shù)卮蠖鄶?shù)人稱之為紅苕,或苕。我不知道為什么要在書面語里稱作紅薯,倒也考究不出來薯和苕在古代到底有啥不同的意思,難道紅皮的是薯,白色的為苕?或者大的是薯,小的為苕?亦或?qū)⒁陨细鞣N說法反之成立?種種原因,皆是臆想出來的罷,在此只作為是一個樂子。
在我的方言里,“薯”跟“叟”同音,以普通話為標準的話,真是相差萬里,說出口也是極為別扭的。因此,薯這個字在方言中也并不普及。故此,在日常生活中,還是喊“苕”親切些。
因為苕是植物體的變異根,也是本身的營養(yǎng)體,形狀變異不能穩(wěn)定,母體是球型的,繁殖出來的二代苕就不打包票說全是球型的。總的來說,一株母株會繁殖出很多苕,形狀各異,榔頭型,球型,甚至會產(chǎn)生葫蘆型。雖然形態(tài)千奇百怪,不過體色基本一致,紅苕就是紅苕,不會變成白苕,白苕也不會變成紅苕。應(yīng)了那句話,這才是一窩苕。
之前,在我們那塊,經(jīng)濟不發(fā)達,少有勞動力外出打工,農(nóng)民還是以務(wù)農(nóng)為主的。丘陵地帶被先人一代又一代地開墾成梯田,用來種水稻;坡度不太大的林地被墾荒成旱地;即使是大水席卷過后的河灘也被年復一年地搶種成苞谷(玉米)、洋芋(土豆)、大苕等對于土壤肥效要求不太高的農(nóng)作物。先祖?zhèn)冊谝粔K塊零星點綴在山澗、山坡、河道的田地間耕作,見縫插針,子子孫孫。
孩提,家里的光景沒有現(xiàn)在這般好。雖說那些年月,我老漢兒(陜南地區(qū)對于已上了年歲的男人或是自己的父親在他人面前稱之為老漢兒,與關(guān)中地區(qū)妻子稱丈夫為老漢兒不同)一直是跑運輸作為家中生計的,但家中仍拋棄不了農(nóng)活,高密度的種植,一年四季無間斷的耕作,讓田地沒有閑暇的時光,對于一個有四口人,田地不多的家庭來說,只有這樣才能糊口。四分的溝邊水田打上五六百斤的水稻,是全家人大半年的主食;五分坡地收成的苞谷外加平時的豬草足以養(yǎng)活一條大海棠(肥豬);門前巴掌大的菜園倒夠一年不斷種出新鮮蔬菜。
為了最大化的生產(chǎn),那時候父母將一塊很陡、日照時間并不算長的坡地作為了家中的苕地,說也怪,別人家的苕都是種在陽坡的,而我家的生長在陰坡,卻也有很好的收成。每當?shù)酵谲娴臅r候,總是看著我媽和外爺一背簍一背簍地從溝邊往回背,餓了,便留我在一旁啃著生苕,不哭不鬧,吃著苕倒也很高興。
種苕,是不需要過多顧暇的,扦插即活,定根水一澆,任由生長。苕藤生長迅速,為積累苕的營養(yǎng),有個好的收成,定期翻割苕藤是頗有必要的。割掉的苕藤并不能浪費,柔嫩的可以當做蔬菜吃,但大多都是作為了喂豬的食料。割苕藤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為了收獲更多的苕,用來入冬后喂豬,所以,在那時,種苕必定養(yǎng)豬,養(yǎng)豬必定種苕。這是一種長久以來的模式,即使現(xiàn)在依然。
過去,把苕作為食物是很常見的,吃法很多,因此加工苕的種類也便顯得有些五花八門了。
剛從地里挖出來的苕,經(jīng)過一遍遍水洗,切成長塊狀,直接通過大鐵鍋蒸煮過后,或晾曬在太陽下自然風干,或是一圈圈地擺放在炭爐的四周,利用炭火的溫度來烘烤。沒幾日,蒸熟的苕塊便成了黃亮亮的苕果子,也就是城里人所叫的薯干。農(nóng)村的苕干,加工流程粗略,倒有它獨特的風味,入口生津,嚼勁十足,不失為兒時特有的零食。
大概很多人,猶記得苕糖吧?多少人兒時的記憶里都有它的味道。甜的讓人不敢多吃,而我偏執(zhí)愛這味道,如果說,糖類物質(zhì)甜到一定程度就可以用“飴”來形容的話,那按照我的想法,苕糖完全可以稱之為“苕飴”。多次看到馮唐先生在自己的書里提到了高粱飴,我不知道它到底有多甜,想必大概還是和我鐘愛的苕糖一般。
我心中的理想生活是如陶潛先生般的田園生活,很多人認為我總是以年輕人的心態(tài)享受著老年人的生活,種花、養(yǎng)魚,愛著種種。在心中,不僅勾勒出了未來的生活場景。甚至時常穿梭到了幾十年后的某一天,朝霞下,一個白發(fā)老頭彎腰務(wù)弄著后院的小花園,仍是見縫插針般的種法,沒有刻意的安排花草的間距,繁花綻放,蜂來蝶去,穿梭不息;不時將眼神游離到池塘里,去尋覓躲在蓮葉下的各種魚兒,看著透明的蠑螈去追尋水中的孑孓,大笑渾淪吞咽蓮子的老龜;夕陽灑下余暉,葡萄藤下,一把搖椅,一個老人,手旁一盞清茶,一盤切得方方正正的苕糖,孫兒們繞膝打鬧,不時對著文鳥吹噓,不時往池塘里撒些什么,調(diào)皮些的爬上葡萄棚上去摘取沒有成熟的小葡萄,又在我面前埋怨葡萄太酸。一切都隨他們?nèi)グ伞D菚r,我還健旺。思索多久,含飴弄孫,不過也就如此了。
在家里,一種不常吃的食物,對于我一個喜歡戀糖者來說,無非是一種上好佳品,洋芋粉,通俗點說就是土豆的淀粉。遇水沖泡形成稀稀的糊糊,不是太甜,但能讓你吃的稀里糊涂。每次都只有夏天,老媽刮上幾桶洋芋做洋芋果果,將其全部侵泡在水里,再通過水分的蒸發(fā)才能得到沉淀物。我時刻在想,苕到底能不能沉淀出淀粉呢?因為家里從來沒有試過,我便也無從得知了。直到前幾年,經(jīng)常聽到有小販開著小三輪車在路上叫賣苕粉條,我才確認苕粉條肯定是苕的淀粉做出來的。不知道是由于對苕的偏愛,還是其他啥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對苕粉條這道很有韌勁,缺乏甜味的菜,卻感味很好。我想,倒是把苕粉做成一碗稀糊糊吃,那味道可能才是心中的味道。
苕和洋芋一樣,同是耐儲存的糧食,現(xiàn)在老土房里還有個苕窖。每年,把苕從地里挖回來的時候,一般都是瞅損壞嚴重的個體給喂豬了,大一點的都熬成了苕糖,等到了冬天用來蘸苞谷花和米花,小一點的烘烤出一塊塊苕果,作為孩子們平時的零食。到了寒冬,總忘不了撿出儲存在苕窖里的苕,一家人團團圍在地爐旁邊,烤著火、翻烤著苕,家長里短,其樂融融。
兒時,家里拮據(jù),很少給買零食吃。早點,也便是苕果、苞谷花、米花了,尤其是用苕糖蘸過的苞谷花和米花,是一種特別味道。時過境遷,家里已看不到這些兒時的零食。相比,在其他地方吃到的香脆的爆米花,遠不如當年的味道。
學前班的時候,特別愛和同學鬧騰。班上有個同學,比我大上一兩歲,總是掛著兩條白色鼻龍,糟糕的臉上,也時常帶著灰燼,像是沒洗干凈。一開始,我們很少有人和他玩耍。天冷了,忽然有一天,我們發(fā)現(xiàn)他每天都會在書包里裝上幾根塊苕果和烤苕,而那時候我們沒有帶這些東西的習慣,總怕焦黑的苕皮會弄臟潔白的小課本。因為餓,我和另外幾個愛鬧的同學便準備去“打劫”他的早點,一個個穿的跟棉猴似的,在教室里,在操場上迎著刺骨的寒風追逐。幾番圍捕,終將拿他不下,即使最靠近,總是以向我們衣服上摸鼻涕為要挾,縱使他一次次地逃脫。
第一天沒追到,他瘋狂地吃掉了所有的苕果和烤苕。我們在接下來幾天里,依然在“搶劫”,屢屢失敗。對于他,看著那兩條一伸一縮的鼻龍,因為我和小伙伴們搶不到苕吃,心中憤怒之極,我們最終選擇了“苕娃子”這個惡毒的名字,并在土操場上畫滿了小圈圈來詛咒他。且在班上所有同學面前大肆宣揚。就因為他不給我們苕吃!而他倒也感覺無所謂一般。
后來看到苕娃子帶著自制的小火盆,愜意地在教室外烤著火,并加熱著冰涼的苕果和烤苕,不停地將他的白鼻涕一吸一縮,跟寶貝一樣地舍不得扔掉。我們終于下定決心,(靠吃別人的苕是不行的,關(guān)鍵是我們還從來吃到過)得自己帶苕吃才行。日后,我們傻兮兮地和同學們分吃著各自帶來的苕,也加入了“苕娃子”家族,但真正叫做苕娃子還是他。
苕娃子,后來就這樣一直被我們叫著,在一起呆了三年。因為學習問題,父母讓他留了級,因為不是同一個年級,我們之間更少接觸了,但是“苕娃子”這個名字卻一直跟著到了另外一個班級。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大概小學還沒畢業(yè)就輟學了。
直到前年的一天,我和三大開著拖拉機去另外一個村拉木頭時,遇到當年的苕娃子在路旁和砂漿,高大的個子,臉上已布滿胡須,嘴中叼著一桿香煙,手中的鏟子不停地在攪拌著,一縷縷煙霧熏向眉梢,眼皮頻繁地翕張。多年不見,我們都已長大。他停下手中的活,跟我拉起家常,他早已結(jié)婚。小學輟學,他一直呆在家里幫父母種地,稍大了些,便跟著老漢兒出去打工,幾年的拼搏,家里修了新房,成自己的家室。看著他手掌粗厚的繭巴,黝黑的面孔,儼然已是一個堂堂正正的男人的做派,而不再是當年的苕娃子。
逝去多年前的歲月,只能當做人生的一段來追憶。
苕果、苕糖、苕粉條、烤苕,太多農(nóng)村人孩提時的食物,以及那些過去被稱為苕興、苕娃子的人及其故事,或許只能終結(jié)在我們這一輩人的記憶里。此后,再無那個樂于吃苕的年代了。
于2013年12月第一個星期二至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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