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意詩情皆因柳散文

　　春到人間，柳風(fēng)細雨弄芳菲。柳最先在早春二月披上綠裝，帶來春的訊息，柳也最具詩情話意。

　　“詩家清景在新春，綠柳才黃半未勻”，是我們兒時最歡快的季節(jié)。在我的家鄉(xiāng)，柳樹隨處可見，溝渠里，路牙邊，高坡處，低洼帶，鹽堿灘，都可看到一排排，一株株的柳樹，當(dāng)柳枝上布滿了嫩黃綠的苞芽，幾天后苞芽里生出了嫩嫩的綠葉時，小伙伴們在挑豬草，撿垃圾的間隙，上樹折柳的情形還歷歷在目，用柳枝制作的柳笛或粗或細，或長或短，吹奏出的美妙音符或高亢低沉，或嘹亮悅耳，仿佛天籟之音，為負重的童年注入了活力。

　　70年代初的農(nóng)村，冬天的夜冷的出奇，一家人蜷縮在大炕上，一盞昏暗的油燈下，上初中的姐姐為全家人讀《水滸傳》，成了我們每晚盼望的必修課。魯智深倒拔垂楊柳一節(jié)印象深刻，無知年幼的我并不懂得欣賞魯智深的嫉惡如仇，見義勇為，敢做敢當(dāng)，當(dāng)時我的腦海里復(fù)制出的魯智深就是一個皮膚黝黑，滿臉絡(luò)腮胡，酒氣熏天的“莽”、“愣”大漢，無端的和一棵柳樹過不去，可惜了多少柳笛呀！

　　我家屋后生長著一棵需兩個成人方可環(huán)抱住的柳樹，歷經(jīng)風(fēng)雨的洗禮，寒霜的打磨，柳干越發(fā)黢黑粗糙，柳枝越發(fā)繁茂蔥蘢。炎熱的盛夏，老柳樹年復(fù)一年無私的撐開綠色的大傘，密不透風(fēng)的柳枝，綴滿枝條的纖細的柳葉，為村民們遮擋炙烤的驕陽。每逢晌午吃飯時辰，大柳樹下就成了人們吃飯納涼的絕佳之所。左鄰右舍，大人小孩手捧粗瓷大碗，盛著不同的飯菜，匯聚于此，慷慨的村民吃點你家的，嘗點他家的，資源共享。更有吃豆角燜面的人家，一家傾巢出動，一口做好燜面的鍋，一口燒好的綠豆湯鍋，一盆涼拌黃瓜絲，全部端出來，就幾口剝好的新蒜，那吃得真是爽快，淋漓！村里人沒有午睡的習(xí)慣，午飯吃完，各家的女人麻利的收拾完各家的鍋碗，一會功夫，女人們就手拿針線活，有的納鞋底，有的搓麻繩，在柳樹下忙起營生。男人們坐在一起打撲克，下象棋，扳手腕。小孩們則玩起捉迷藏，老鷹捉小雞游戲，調(diào)皮的男孩爬上柳樹，將柳枝折下，搞惡作劇，往膽小的女孩脖子里伸，女孩們冷不丁嚇的尖叫……不滿遭受大人們的呵斥。不久，柳樹下多了一位北京人，父親是我們隊的貧協(xié)主任，告訴我們這個北京人姓安，是一個教歷史的老師，說是下放到我們隊進行勞動改造，接受貧下中農(nóng)監(jiān)督的。大人們叫他老安，孩子們叫安老師。安老師的到來，孩子們頑劣的習(xí)性有所收斂，每到吃完午飯，一群孩子，把柳樹下清掃干凈，圍著安老師聽他講故事。從那個時候我們知道了“嫦娥奔月”、“后羿射日”、“牛郎織女”……這一個個神話故事，充滿好奇童心的我常常會在夜晚仰視一輪明月，那里住著搗藥的玉兔，和善舞的嫦娥嗎？那散落在黑色天幕上的一眨一眨的繁星就是王母娘娘用金簪劃下的銀河吧，有多寬有多長呀！牛郎織女七月七日會見面吧，守在葡萄架下就可聽到他們的對話嗎？日子一天天過去，安老師的故事也如那柔長的柳絲拂過心田，“白天鵝與丑小鴨”、“白雪公主與小矮人”、“漁夫與金魚”的……童話故事在我們幼小的心靈深處播下了善良，友善……撒下了感恩、回報，分辯出了貪婪、愚昧……伴隨著安老師的孟母三遷、岳母刺字、臥薪嘗膽……的勵志故事東郭先生與狼，農(nóng)夫與蛇，……的寓言故事漸漸長大……

　　也是在那個綠柳吐芽的春天，我走進了學(xué)校，成了一名小學(xué)生。教我們語文的是剛從師范畢業(yè)的任老師，甜美的普通話，柳葉似的眉毛，修長的體型，兩根烏黑的發(fā)辮觸及腰際，一舉手一投足，長辮就在腰際跳舞。一次，課間操到老師的宿舍，正逢她剛洗過長發(fā)，一頭秀發(fā)散發(fā)著淡淡的洗發(fā)水香味，披在后背直直的，黑黑的，長長的，不禁覺得“碧玉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絳”，是在寫任老師的飄飄長發(fā)，只不過是老師用青春暈染成了健康的黑色。由于喜歡任老師，也深愛上了她的語文課。

　　隨著學(xué)齡的見長，春天讓詩人把壓抑了一個季節(jié)的詩情借柳奔涌而出：見識了杜甫“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韓愈“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王翰“春氣滿林香，垂柳折還長”；竇鞏“煙水初銷見萬家，東風(fēng)垂柳萬條斜”。領(lǐng)悟了李白“誰家玉笛夜飛聲，散入春風(fēng)滿洛城，此夜曲中聞楊柳，何人不起故園情”中濃郁的思鄉(xiāng)情；楊萬里“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岸上踏歌聲，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情卻有情”男女之間相互愛慕、思念、揣測的純真實情；陸游“紅酥手，黃藤酒，滿目春色宮墻柳”對愛妻的懷念之情。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道出了柳樹極易成活的特點。于是妄自猜想，在我們民間，用柳樹做哭喪棒的民俗就是緣于這一特點吧！當(dāng)家里有父母輩的人離世，有兒子的就給每個兒子砍一根哭喪棒，每根大約7把半長，鐵鍬棒粗，外面用白麻紙剪成條裹住，侄子輩們手捧用柳枝做的雪柳，無論那個季節(jié)離世都如此。兒子們在喪事期間，無論是告之親朋好友，還是在靈棚守靈，人手一根，除了烘托悲涼氣氛，還在于支撐他們因長跪已變麻木的雙腿，直到出殯，入土為安，才將所有的哭喪棒深插墳頭，等到又一個春風(fēng)吹又生的季節(jié)，誰家的墳頭有柳樹長出，并且年復(fù)一年枝繁葉茂，則預(yù)示著這家的后人有出息，深得祖先的疵蔭。于是就有了“處處垂楊柳，家家掃墓時”，郎兆玉《清明竹枝詞》“鴉黃半臂石榴裙，柳葉斜簪拂翠云，載酒跨驢郊外去，逢人只說拜新墳”的清明習(xí)俗，清明也被定為我國法定假日。

　　柳干虬龍，充實了我的童年；柳枝柔長，豐富了我的想象；柳葉綠綠，豐盈了我的思維；不屈的柳樹，豐滿了我的見聞。

　　2016-03-2213:57: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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