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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樹情緣散文
五月的北京，到處都飄散著槐花的清香。我愛這醉人的芳香，聞到她，就使我想起伴我渡過愉快的童年生活的兩棵大槐樹。
小時候，我家住在永定門內(nèi)路西的一個大雜院里。院子很大，里面住了八戶人家。兩棵大槐樹也很大，一東一西，相距有幾間房子那么遠(yuǎn)，都是粗壯的樹干，茂密的樹冠。兩棵樹根連著根，樹冠連著樹冠，茂密的樹枝縱橫交錯在一起，像巨傘，把整個院子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那一年的四月，我在槐樹下出生，取名樹民。從此，我在槐樹下長大，對槐樹有了深深的感情。
童年的生活是愉快的。每年，淡淡的嫩綠染上了樹梢，大槐樹最先給我們帶來了春天的信息。那是一種充滿了希望的綠，一種欣欣向榮的綠。天氣暖和了，我們這些孩子們就高高興興的來到院子里，在槐樹下，盡情的唱著春天的歌曲：“小鳥在前面帶路，風(fēng)兒吹著我們，我們像春天一樣，來到花園里，來到草地上，鮮艷的紅領(lǐng)巾，美麗的衣裳，我們像花兒開放。跳呀跳呀跳呀，跳呀跳呀跳呀，┄┄” 歡樂地唱著、跳著，不知不覺就到了槐樹繁花盛開的季節(jié)。
其實，我家院里的槐樹是國槐，并不在五月開花。五月，當(dāng)大街小巷飄散著洋槐樹花香的時候，這兩棵槐樹才剛剛不慌不忙地長滿了葉子，要想開花，還得再等上一兩個月的樣子，而且國槐的花香也沒有洋槐那么濃。我喜歡五月的槐香，也喜歡我家院里國槐的芳香，我覺得洋槐和國槐就像一對兄弟，沒有本質(zhì)的不同，只不過花期早晚不同、花香濃淡不同而已。而且，在我的潛意識里，國槐是哥哥，更加沉穩(wěn)寬厚，洋槐是弟弟，略顯張揚而有活力。當(dāng)然，這是后來的想法，小時候還真為我家院里的國槐比街上的洋槐開花遲香味淡而羨慕嫉妒恨呢。
多么讓人興奮的季節(jié)�。∫淮幕被�，潔白的、泛著淡淡的綠色，像玉雕的風(fēng)鈴似的，一嘟嚕一串串的掛滿了枝頭，散發(fā)著醉人的芳香。有的時候，鄰居家的孩子會摘一些街上洋槐的槐花來，大家一起吃，那種甜甜的，香香的味道，讓人久久不能忘懷。我也試著嘗過院里國槐的槐花，比較起來，還是洋槐的花更香，更甜。聽人說，國槐的花不能食用，是藥材，有涼血的作用。國槐花的骨朵叫槐米，可以提煉出叫做槐黃的染料，還聽說“國防綠”就是用槐黃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ǖ幕ㄆ诓婚L，每年總有那么一段時間，院里會落滿了槐花，大人們勤快，忙著打掃干凈，可是剛剛掃過不久，一陣風(fēng)吹過，院里又是白茫茫的一片。
夏天是槐樹最為枝繁葉茂、郁郁蔥蔥的季節(jié)。濃濃的綠色籠罩了整個院子。因為有樹遮陽，涼快，那時候，街道經(jīng)常會到我們院里開居民大會，搞各種活動。開會的時候，人們帶著板凳、馬扎，或是坐在樹根上、臺階上，院里到處坐滿了人，到處是亂哄哄聊天說話的聲音，主持人一說：大家安靜了，現(xiàn)在開會，頓時院里就安靜下來。人們在大槐樹下學(xué)習(xí)、讀報、唱歌、聽傳達(dá)文件。后來“深挖洞”，人們還在大槐樹下和泥，做磚胚，熱熱鬧鬧的。
還有每年的夏至那天，院子里的街坊鄰居就會聚在一起“稱人”。院里有一桿大稱，不知道是誰家的，公用。由兩個大人抬著，特別小的嬰兒用布兜著掛在秤鉤上，我們這些小孩就用手抓住秤鉤，雙腳離地，挨個稱體重，目的是看看這一年長了多少，比比誰家的孩子長得快。我們也不辜負(fù)家長們的期望，一天天的長大了。
上學(xué)了。我們經(jīng)常在樹蔭下放上一個小桌，坐著小板凳，讀書、學(xué)習(xí)，完成老師留的作業(yè)。夏日的中午，樹蔭下也并不怎么炎熱，知了在樹上不停的叫著，我們在樹下支上兩塊床板打乒乓球，或是跑來跑去盡情的玩耍打鬧，做踢毽、跳間、跳繩、坎包、捉迷藏等各種有趣的游戲，直到檢查午休的老師來了，才戀戀不舍的回到各自的家里假裝睡午覺。到了晚上，鄰居們坐在樹下?lián)u著蒲扇乘涼、喝茶、聊天、聽廣播，我們在大槐樹下聽老人講著迷人的故事，抬頭看到又濃又密的槐樹枝葉被風(fēng)吹的不停地?fù)u晃，不知道會不會有妖怪藏在里面偷偷的看著我們，趕緊回屋睡覺了。
清晨，一覺醒來，陽光已經(jīng)把隨風(fēng)搖曳的樹影投射到窗戶上，喜鵲在樹上嘎嘎叫著、跳著，忽然飛到遙遠(yuǎn)的地方去了，我們的心也跟著一起飛向了藍(lán)藍(lán)的天空。
還喜歡下雨的時候，雨點兒打在樹葉上，沙沙的響，讓人心曠神怡。雨停了，院子里有了積水，我們便疊了一條條小船放到水里，一陣風(fēng)兒吹過，槐花飄落在院子的每個角落，也落在我們的小船里，小船飄呀飄著，載著滿船槐花的芳香，載著我們童年的歡樂與夢想，一直飄到院子外面去了。
也有煩人的時候。我最怕最恨最討厭的就是槐樹蟲，那種深綠或者淺綠的肉蟲子。蟲災(zāi)嚴(yán)重的時候，樹下的院子里會有一層蟲子屎，樹葉也會被吃得光禿禿的。最惡心的是槐樹蟲會吐著細(xì)細(xì)的絲吊在半空，我們叫它“吊死鬼”，有時候走在院里，猛然間看見它就在你的眼前搖晃著，要是不小心碰到它，更讓人心驚肉跳�；睒湎x也有天敵，那就是馬蜂，馬蜂看見吊在半空的槐樹蟲會快速俯沖，準(zhǔn)確的蟄住它�？上яR蜂太少，起不了滅蟲的作用。掉在地上的蟲子非常容易被人踩死，流出綠色的液體，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這些蟲子會一躬一申的爬到磚縫里，有時甚至?xí)赖轿堇铮^不了多久就會變成蛹，然后就變成灰白色的蛾子，再飛到樹上產(chǎn)卵。
那時候就盼著園林工人來給槐樹打藥。打藥的時候，家家戶戶關(guān)緊門窗，我們趴在窗戶上看，有人用力推著一個泵，有人站在房頂上舉著長長的噴頭往樹上噴藥，隨著唰唰的聲音，殺死的槐樹蟲紛紛落在地上。這兩棵大槐樹的生命力很強，過不了多久，新的葉子就長出來了，整個院子又籠罩在郁郁蔥蔥的綠蔭之中了。
到了秋天，金色的陽光把槐樹的葉子也染黃了，院子里總有掃不完的落葉。一串串的果實掛滿了枝頭�；睒涞墓麑嶉L的有點兒像豆角，嫩的時候有手指那么長，鼓鼓的，綠綠的。成熟了，就干癟得長滿了皺紋，像一串串的葡萄干兒。一陣秋風(fēng)吹過，這些果實就噼礪啪啦地掉在地上，隨手揀起一顆，剝開，去掉粘粘的果肉，就露出一粒粒油黑發(fā)亮的種子，我們叫它槐樹豆。槐樹豆能吃，困難的時候，院里有的人家就把槐樹豆煮熟，盛上一小碗，端到各家各戶在院子里擺著的小飯桌上。煮熟的槐樹豆，帶著槐香，吃在嘴里稠乎乎、滑溜溜的感覺，至今都不能忘記。
冬天，寒風(fēng)呼呼地吹過樹梢，樹枝隨風(fēng)搖擺著。風(fēng)停了，特別是在雪后初晴時候，抬頭望去，黑褐色的樹干樹枝舒展著，上面落了積雪，宛如一幅簡潔的水墨畫。枝叉的空隙處露出了一片片藍(lán)藍(lán)的天空。溫暖的陽光照在院子里，照在家家戶戶的房頂上，窗棱上，也照在我們的身上臉上。靜靜的冬天的夜晚，透過樹枝，能看得見繁星閃爍，能看見“彎彎的月兒小小的船”。
二十四歲那年，我長大成人，我們搬家了。生活的航船載我離開了那個院落，離開了那兩棵大槐樹。忘了是在哪一年，聽說有一次刮大風(fēng)，東邊的那棵因為有樹洞，樹干空了，被風(fēng)刮倒了。再后來，那里拆遷，建成了永定門公園，當(dāng)年住在樹下的人們?nèi)茧x開了剩下的那棵大槐樹。我們兒時的伙伴，全都長大成人，有的去了兵團(tuán)，有的插隊，有的進(jìn)了工廠，像一顆顆槐樹的種子，各奔東西，播撒在祖國的四面八方。
越是離開就越是思念。每年都有陽光明媚的五月，每年都有槐花飄香的季節(jié)，每年的這個時候，我都會想起我家院里的那兩棵大槐樹。想起我在它的綠蔭下長大成人，想起有它伴隨著的美好童年，就像兒女不應(yīng)該也不會忘記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
如今呢，槐樹下長大的我們都已經(jīng)進(jìn)入了中年，進(jìn)入了老年。老有所思。我在想，槐樹，不像挺拔的松柏那樣冬夏常青，也不像湖邊的綠柳那樣婀娜多姿、嫵媚動人，槐樹有它自己的風(fēng)格和氣質(zhì)，它遍布在北京的大街小巷，做為北京的市樹當(dāng)之無愧。它普普通通，默默無聞，樸實無華，溫馨從容；它所求很少，只要有陽光、雨露和大地，就會真誠地奉獻(xiàn)出芳香和綠蔭，和松柏綠柳們一起美化著我們的生活。
在我現(xiàn)在居住的小區(qū)，也種有槐樹，不是兩棵，而是兩排，整整齊齊的種在道路的兩旁。剛到這里的時候，這些槐樹還非常弱小，僅僅七八年的時間，這些槐樹已經(jīng)長到三層樓高了，粗壯的樹干，也是郁郁蔥蔥的�；睒湎鲁Ｓ欣先藥е鴮O子孫女乘涼，我每天都會在樹蔭下走過，每天都會憑窗瞭望觀賞這濃濃的綠色，我又在盡享與槐樹相伴的幸福生活了。
還是惦記著那棵大槐樹。每當(dāng)我到永定門公園散步，或是乘車路過那里，總不會忘記看看那棵大槐樹。大槐樹老了，它受到了保護(hù)，人們用支架支撐著它，還給它安裝了避雷針。大槐樹像個久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人，拄著拐杖，默默地站在那里，是在為樹下長大的我們祈禱幸福安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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