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成長的老貓

　　黃色，點綴著幾條淡淡的白紋，大概可以簡單地描述這只老貓了。

　　老貓最初定然不老，聽外公外婆講，她是在舅舅家的房子剛剛建好后，自己跑到家里來的，外婆見她可愛，便收養(yǎng)了她，從此，外婆每次上街就會買好多小魚回來煎給她吃。

　　貓的年齡比我大兩歲，她去逝那年，我十八歲。

　　她伴隨著我長大，只是現在回想起來，卻突然發(fā)現，我錯過了好多有關它的回憶。更多的，可能只是每一次吃飯的時候，她都會蹲在桌子底下，舔食著扔在地上的魚刺，或是，懶洋洋地癱軟在椅子上，或是床上的棉被，關于她的眼神，隱約記得，似乎又記不太真切，總感覺，那一刻，仿佛正下著小雨，她伏在窗臺，我在雨中。

　　這是一只中途來到外婆家的貓，和我一樣，一個中途來到外婆家的人，只是現在，我已經找到了來時的地方，可是卻不知道，在她離開這個世界之前，是否找到了起點。

　　忘了是從什么時候，她每年都開始懷孕，每次都生出三到四只小貓咪，起初她是在樓下外婆房間里的床下生的。每當小貓咪長到幾個星期后，外婆便會把幾只小貓咪裝進口袋，逢上街時，便把他們帶到很遠的地方，解開袋子，然后悄悄地離開。我曾經很不解，總覺得這樣做會有些殘忍，可是后來發(fā)現，像這樣每年生出一對小貓來，按照外婆家的生活環(huán)境，確實不好養(yǎng)，也曾考慮過送給別人，但是，不知為何，這個年代里，喜歡貓的人也越來越少，外婆到處送人別人都不要，沒辦法，外婆只能把他們扔在外面，聽外婆說，每一次她把貓咪扔到那兒時，眼睛都會不自覺流出眼淚，望了好幾眼才會離開。只是，傷心的并不只是外婆，相比于她們的親生母親，老貓的表情，似乎愈發(fā)讓人難受。年復一年，她看著自己懷胎幾月生下的子女，無奈地任別人帶走，直到永遠都看不見，我已經忘記了那一瞬間時她的眼神，也許在流淚，也許沒有。只知道，每一次小貓被帶走后，她都會連著一兩天不肯進食，每逢看到她這樣，外婆就心里難受，看見外婆難受，我的心里也難受起來。

　　后來，她不再在樓下生小貓了，轉到了樓上外公的房間靠里面的一個塞滿衣服的大紙盒子里，誰也不知道為何她會去那兒，只知道，接下來的年復一年，她還是目睹著自己的孩子莫名其妙地失蹤，然后攀上窗臺，靜靜地看著遠方。曾經有一次，我在回外婆家的路邊上，看見一只黑色的小貓，我暗想會不會是家里老貓的孩子，我試圖用手中握著的冰棒，來把它引回去，結果她跟著我走了幾步后，便跑走了，畢竟，那個未知的遠方才是她真正的家。

　　老貓不在櫥柜里面偷魚，也不會吃外婆院子里的小雞，其他貓咪所讓人厭惡的惡習，她似乎都沒有，她仿佛就是天然的貴族，高傲著，散發(fā)著獨特的魅力。

　　后來讀高中了，讀大學了，在外婆家里待的時間也少了，但依稀記得，每次回到外婆家時，她還是會出現在飯桌下，吃完飯后，便會睡在椅子上，家里的人都不會趕她，她愛睡哪只椅子，愛睡哪床棉被，就讓她睡，誰也不會去吵她，去煩她，她也很安閑地躺在那兒，閉著眼睛睡著。

　　記得有一天早上醒了躺在床上，一只手不小心觸到了一團毛茸茸的東西，起初心里嚇了一跳，爬了起來一看，才知道是她。她睡在一旁，被我弄醒了，卻也只是眨了眨眼睛，然后翻了過去，接著睡覺。

　　慢慢的，不記得她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衰老。只記得，在去年冬季的某一天午后，溫暖的陽光潑灑了一地，我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門前，享受著冬日的陽光，她就在一旁的紅色門前蹲著，那一次，是我最近、最認真地看她了，也是我最后一次記得那一張臉。她的臉上原來有好多皺紋，毛色不再金黃，顯得有些黯淡，她的眼睛微微張著，似乎沒有力氣，她安靜地看著遠方，偶爾，打著哈欠，這一生，這些歲月，不知道她的心底那一刻是在想些什么，那些過去，那些往事，正從她眼前這片熟悉的景里慢慢捕捉。

　　大一下學期一次放假回外婆家時，偶然間問到那只貓，外婆說她去逝了，外婆在掀被子時沒看見蜷縮在一角的她，一下子把她掀到了地上，她肚子里還懷著小貓咪。外婆講著講著，聲音便哽咽了，我也不好再問下去了，只是，我一直不懂，她是在床上去逝的，還是因跌落到地上摔死的，畢竟，外婆睡的床不是很高。不過，替她開心的是，這一次，終于沒有人能把她的孩子帶走了，她終于能和她的孩子永永遠遠在一起了。

　　而今，外婆家里還有兩只小貓，是老貓的某個女兒生的，只是那個女兒因為愛吃小雞，所以被外婆送給別人了，這兩只小貓，一只是花色的，很好看，另一只是金黃色的，長得很像老貓小時候，算算，這也是她的孫子，曾有人上門來向外婆討要那只小花貓，外婆不許，那只金黃色的小貓，外婆也拒絕了別人好多次，同以前一樣，外婆還是會每次上街時，就會買一些小魚，然后煎給她們吃。

　　只是，老貓又開始了她的生命，我卻再也回不到過去，我一直在想著，那一個冬季，蹲在紅色門前的她，到底是在想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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