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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情之花,在延續(xù)中盛開美文
“爸爸，去哪？”這是不到兩歲的女兒經(jīng)常問我的一句話。每一次的外出甚至到樓前扔垃圾，她都會站在門里發(fā)問，昂著小小的腦袋，用滿是好奇的眼神靜靜地看著我。言語中夾雜著幾許的擔(dān)心，我知道她是擔(dān)心我的離開。如若我要外出，她必定會用稚嫩的吐露不清的小嘴嘟囔著：“等等好好！”（“好好”是她的乳名）邊說邊會去穿鞋。每次看著她著急的樣子，心底會不禁涌出一股暖流，又有些莫名的心疼。我無法一直把她帶在身邊，她這個年齡不懂分離的酸楚，卻必定能夠體會在一起的幸福。
歲月讓人看破的不是紅塵，是這個世界的真實。就像這再也平常不過的分離，分離是生來注定的，如同月的陰晴圓缺，如同四季的交替輪回。對一個人的不舍和留戀，是往世不曾續(xù)完的緣，隨著年歲的增長和時間的推移，融進了血液，成為身體和生命的一部分。對父親的不舍，就是這前世的續(xù)緣。他留給我的印象一直是自己內(nèi)心最清晰、最柔弱的記憶。時光荏苒，還沒來及細數(shù)，他就已經(jīng)離開我們十七年，十七年的春華秋實，十七年的櫛風(fēng)沐雨，懵懂的青春漸行漸遠，只身少年已成家立業(yè)。時光無情，帶走了父親，卻消融不掉高山滄海般永恒的記憶。
女兒對我的不舍感動著我，不經(jīng)意間，就會打翻珍藏已久的記憶魔瓶，我被沖進回憶的涓涓細流，穿越到七八歲的年齡，那是有父親在的日子。
我七歲的那個夏天，臨近上學(xué)的日子。我那個時代的農(nóng)村也是有幼兒園的，稱之為“育紅班”。我在隔壁村破舊的廟里上了近半年的“育紅班”，小學(xué)校就開始建設(shè)了，并要趕在秋季開學(xué)前建成使用，我才得以告別破舊廟宇里的昏暗教室，告別石板石凳和猙獰的神像。整個夏天，我都期待著嶄新的教室和新的學(xué)習(xí)生活。模糊的記憶里，新學(xué)校的建設(shè)過程中，我曾跟著父親搬磚拉車，算不得勞力，只為跟著父親。那時的記憶少得可憐，只記得，父親那年42歲。
我對父親的年齡是沒有概念的，直到后來很久才知道他的出生時間。在我記憶里，父親沒有年輕過，生活的褶皺早早便爬滿了那張倔犟的臉，歲月的滄桑很早便鐫刻進他那古銅色的臂膀。父親是親我的，不僅僅是因為我是他的小兒子；父親是熱情的，別人找他幫忙的事比自己的事情還重要，有時因為耽誤了自己家的事還落得母親的埋怨；父親是少言寡語的，每次看到我放學(xué)回來，很遠就會蹲下，伸開雙臂，無聲地張開大嘴，笑著等我向他跑去，撲進他的懷里，他會一把把我抱起來，我便順勢趴在他那寬厚的肩上。就像我把自己的兒女抱在懷里，靜靜地，不需要言語�？上�，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記得趴在他肩上是什么感受了。
我喜歡聽他一遍遍講重復(fù)的故事，喜歡跟著他到田地里干農(nóng)活，喜歡跟著他拉一車地瓜、胡蘿卜之類的農(nóng)作物去集市上賣。有時，他會用換來的十幾塊錢，給我買一雙球鞋，或者買一個鬧鐘。這些都是我夢寐以求又不敢提及的奢侈品。我的第一個也是家里第一個鬧鐘，就是用一整車地瓜換來的，晚上我會高興地看著發(fā)著熒光的時針和分針，興奮得睡不著覺，有時會一邊看著透過窗欞投射在床上的月光，一邊看著鬧鐘，聆聽著時間流過的聲音，暢想著時間流向的未來。
我對父親的依賴是幸福的，沒有貧苦里的辛酸，沒有對生活的質(zhì)疑，只有在一起的溫馨和對明天的憧憬。那個年齡的我是幸運的，有父親的時時陪伴，有清寒里的溫暖和希望，生活于我是圓滿的。我對父親的依賴與不舍，就像女兒對我的不舍，且要知道每一次的離開和去向。
一次，我與伙伴兒們在村子里玩耍，正玩得當(dāng)興時，無意間看到父親推著地排車兒，往村子外面走。我著急地沖著父親大喊，問他去哪里。哪知他只顧著埋頭往前走，卻不理會我。我著急得哭了，一邊大聲叫著“大大！”（仄聲，兒時對父親的稱呼）一邊恐慌地穿過稀疏的樹林向他跑去。這時，卻從村子深處傳來了父親呼喊我乳名的聲音。我才意識到，原來是我認錯了人！那一刻，我竟然呆在了那里，遠遠地看著父親，瞬間升騰起對父親失而復(fù)得的幸福，轉(zhuǎn)而破涕而笑，覺得天藍樹綠，陽光清爽，到處鳥語花香，我堅信父親任何時候都會在我身邊。
漸漸地，我開始習(xí)慣父親的短暫離開，以及自己的離開。對于父親的永遠離開，我想象過那一天，但我相信那是遙遠的未來，甚至?xí)X得這事不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待上了大學(xué)，到了七百余公里以外的城市，回家見父親的機會便屈指可數(shù)了。也許是因為自己生活逐漸獨立，也許是外面世界的繁華令自己目不暇接，我不再過多考慮父親的離開這個令人擔(dān)心的話題。
擔(dān)心總是來得出其不意。2001年的暑假返校時的離別，司空見慣的一次離別，竟成為了我與父親的永別。他走了，帶著對我們無盡的掛牽；他走了，滿含著無奈與不舍。這離別，只在猝不及防的一轉(zhuǎn)瞬間。這一瞬，振聾發(fā)聵，寂靜得讓人失語；這一刻，肝腸寸斷，滄海桑田般把眼前的光影鐫刻成永恒記憶。
父親永久地離開了，只剩下回憶和祭奠。而我，再也不用擔(dān)心父親的離開了。
現(xiàn)在，我已成為一雙兒女的父親。也被他們依賴著，不舍著，這難道是世間的輪回？他們是我今世的不舍和留戀，就像父親曾經(jīng)給我的溫暖。于是，每次外出，我會在他們問我：“爸爸，去哪兒？”之前，告訴他們我要去哪兒。
可是，我卻再也沒有機會去發(fā)問了，只剩這濃濃秋風(fēng)捎去無盡的思念。秋日的陽光有些清冷，歲月依然滿是熱烈。在這延續(xù)的情感之間穿梭，猶如行進在風(fēng)和日麗，萬物萌發(fā)的初春，到處鳥語花香，耳畔不時響起孩童嬉笑的聲音。陽光俏皮地把影子投射在草地上，影子便成了綠色的，那是力量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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