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記憶

　　“我想站在洶涌的黃河邊上，放一串鞭炮噼里啪啦響。”

　　從前不懂賈樟柯為什么對那片土地愛得那么深沉。印象中的山西，是柴靜那篇痛心疾首的《山西，山西》，大佛微笑的臉上是烏黑的煤灰，拉煤的大車呼嘯著駛過，撒下漫天煤灰。

　　山西，對于南方的我來說，是一個充滿神秘的地方。

　　八月的蘇州依舊熱得令人窒息，索性和超超逃亡大西北。

　　原先橫亙半個中國的距離，只需要十幾個小時就可消解殆盡。

　　原先它不是只有煤和醋，它也有經(jīng)歷了千年風沙洗禮的云岡石窟，佛光普照的五臺山，巍巍太行，浩浩壺口。

　　我很喜歡山西的感覺，歷史文化底蘊確比南方要深厚得多，在那里，似乎能夠切切實實地觸摸到實實在在的人生。山西的質(zhì)感，形容起來，像應對一個頂頂好的男人。

　　實在，心軟，血性，硬派。有點笨拙，但他也會毫無預警地赧然一笑，是時有幽花一樹明，撩人心顫。

　　城墻搖曳著大片投映的暖橙色燈火；酒館音樂暫停的罅隙，聽得見順城巷里有人吹塤；空氣中逐漸溢滿悠長斷續(xù)的辣子香味……唉，完了，心里有聲音滿足地喟嘆。

　　來到了歷盡滄桑的王家大院，邁進大門，迎面而來的便是一種禁錮于心的威嚴感，深院的寧靜，墻上的斑痕，似是一位老者在對后輩絮絮而談。愈往上爬，爬到最頂端時，俯身望去，心中便有了一種隱隱的豁達。

　　山是清的，水是明的，風是滑的，云是夢的，四面闕如，八方無礙，斗拱迭出，東可望綿山日出，西可觀蘇溪月夜。

　　從王家大院城墻看到院外的窯洞，忽然覺得又像是穿越了，原先不管在哪個年代，不一樣的生活都只是一線之隔。

　　有生之年呀，我也要回鄉(xiāng)下買一片地，種種地，養(yǎng)養(yǎng)魚，養(yǎng)養(yǎng)老，說不定后世也會來參觀呢。

　　從西門進入古城，我才明白，原先平遙真的是座四面環(huán)城墻的古城。在那里，古老的氣息彌漫在空氣里，似乎能聽見祖先在用神奇的方式在和你對話。

　　我喜歡那里古老的人文，和美麗的自然，比如站在平遙電線桿上秀恩愛的小鳥。提到平遙，怎能不提它的小吃，栲栳栳，刀削面，平遙牛肉，碗禿，平遙山藥，水煎包，過油肉，還有山西特產(chǎn)的灌腸、面皮，平遙有一百多種特色小吃，真是可惜人類只有一張嘴。

　　印象很深的是各種稀奇古怪的菜名，栲栳栳，疙扦扦，和和面，溜疙斗，拔爛子，石窩窩，還有好多好多，好像帶著方言的影子，十分的搞笑�；疖嚧┻^一大片山，湖藍層層染進遠天，被重重疊疊的大山圍住的太原就出此刻眼前。到太原，就好像突然從夏季掉進了秋天，無比的舒適。

　　太原的夏天，總會讓我想起傍晚時路邊隨處可見的燒烤攤。天色擦黑，老板和伙計將炭火點燃，挺著啤酒肚的中年人和穿著拖拉板的太原“后生”就圍了上來，坐在露天的白色塑料桌椅上，在漸漸黑透的天色里吃著茲茲冒油的烤串，微涼的晚風吹過輕薄的衣裝，托起幾縷發(fā)絲，蛐蛐的鳴叫聲伴著周圍毫不掩飾的說笑聲像一波波浪潮將人環(huán)繞其中。

　　我喜歡看燒烤攤上人們大聲嬉笑的樣貌，在千里之遙每每想起這個城市，我都會想起在夏日傍晚的昏暗天光里，內(nèi)心的沉醉。我會在不經(jīng)意間突然地，深切地，思念起這個千萬里之遙的北方城市來。我想念她大城市的繁華，也想念她小城市的安逸，想念她偶爾的逼格，也想念她的接地氣。全中國，這樣的小城成千上萬，不繁華，有些寥落，但它對我是不一樣的。

　　所謂異鄉(xiāng)異客，卡波蒂在隨筆集里寫：“你永遠不會成為那里的一部分，所以你們也不會有任何傷痛感，你們也不需要去忍受這種傷痛——沒錯，對你們而言，那里只有美景。”

　　我不喜歡這樣的講法，大概是立場的偏頗。畢竟，蓋棺定論說什么“外鄉(xiāng)人對一座城市的情緒，只配是流于表面的膚淺。”也太苛責、太不可愛了！我想作首詩，說我為什么喜歡太原，可我不會寫詩吶。

　　可我喜歡溫暖的下午，狗狗安心睡覺的樣貌；

　　喜歡超超坐在對面，開心地跟我說太原的刀削面，隨隨便便就好吃得不得了；

　　喜歡書畫攤的老爺子，發(fā)白，背影清癯，在紙扇上寫毛筆字的樣貌；

　　喜歡賣燒烤的短發(fā)姑娘，只化眼線，五官漂亮，她問，妹兒要不要吃點啥；喜歡永遠三句不離吃，騎車帶著我大街小巷穿梭，和我深夜壓馬路，笑著說我傻的超超；

　　喜歡那些嘴上說著只吃七分飽，卻頓頓吃七天飽的日子；

　　喜歡去鄉(xiāng)下看爺爺奶奶，我說著奶奶聽不懂的別扭平遙話，奶奶樂呵呵的樣貌；

　　還有長得很帥，想成為歌手的的弟弟，做飯很好吃的阿姨，讓我一臉崇拜的姐姐。

　　關(guān)乎一座城市，美的感悟亦或是傷痛的體驗，輾轉(zhuǎn)溯洄，無非都是歸咎于心頭名為“愛”的柔軟感觸，哪非得涇渭分明，是不是本地人？

　　“喜歡太原什么？”

　　“統(tǒng)統(tǒng)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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