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春

　　作者/衣衣

　　感覺春的到來，不是從太陽耀眼的光芒，陽光雖好，總有入骨的冷風讓人不寒而栗；感覺春的到來，不是從融化的冰雪，大自然不知什么時候來場杰作，盈蓋視野又是白茫茫的雪。以我的體會真正感覺春的蒞臨，是從田野間挖回來擇洗凈，請上桌的鮮鮮亮亮翠翠生生，看一眼饞涎欲滴吃一口清香四溢的山野菜中。

　　依著山城樺甸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一場春雨過后，醞釀了一冬，吮吸天土地之精華的山野菜便急不可奈地鉆出來，青嫩的葉子還沒爽爽朗朗地舒展開，就被捷足先登的人們挖回家一飽口福了，于是塞北蹣跚、扭捏的春便從人們大口大口的咀嚼中徐徐走來。

　　正如早春樹木中最先舒枝展葉的的柳樹一樣，喜長于河畔田壟上的“婆婆丁”亦是野菜中吐苞納翠的先鋒。早春的風還有些料峭，她就探頭探腦地預(yù)告著春的信息，盡管匐匍的身軀依然裹挾在去秋老去的生命里。我無暇考究它的學(xué)名，但它鋸齒狀的葉子和吃一口微苦微澀微甜的滋味于我來說，完全可以與山珍海味相媲美，往往是母親耗用整個上午挖回的菜，一頓飯就被全家人一掃而光。

　　我對婆婆丁是情有獨鐘，它清白的根莖肥碩鮮嫩，含苞的春蕾清脆爽口，瘦長而棱角分明的葉子泛著清綠而淡紫的氣息，在餐桌上著實是一道動人的風景。它的食用方法根據(jù)個人有喜好也各有不同，有人用鹽鹵過，榨去液汁然后放入鹽、味精等調(diào)味品拌了吃，據(jù)說別具風味。我卻以為這樣喪失了追求大自然原汁原味的初衷，不足以取。更喜歡用田野里挖來的蒜頭，俗稱大腦瓜（根如蒜，莖如蔥，味清辣）纏裹著婆婆丁蘸香辣醬享用，辣中有苦、苦中有甜，清脆可口；亦或是用干豆腐卷著吃，咀嚼的清脆聲如動聽的樂曲傾刻間溢滿了肺腑，牙口不好的外婆每每看我狼吞虎咽的樣子，心有余力不足地說“看你吃得那個香啊！

　　繼婆婆丁“橫空出世”后，柳蒿芽、薺菜、貓爪菜、山葫蘿卜、大葉芹等也相繼登臺亮相，物華天寶的大山也成了人們采菜的好去處。擇一個天氣晴好的日子，三五人相邀或提兜或挎籃或拎筐，談笑間悠然的步子已踏上山崗。暖暖的陽光曬著，柔柔的山風吹著，蓬蓬勃勃的野菜招搖著，不幾時就袋滿筐肥，真是怡情怡性的好所在。而它們各具千秋的韻味就更讓人愛不釋口了，且不說柳蒿芽的獨特幽香、蕨菜的纏綿爽口、大葉芹的馥郁清新，僅那狀似人參含有豐富葫蘿卜素的山葫蘿卜，就不能不讓人驚嘆大山的豐富饋贈和無窮魅力。近兩年隨著綠色無污染食品的不斷升溫，人們越來越注重飲食的營養(yǎng)性與天然性，山野菜的身價因此大增，有市場意識的人們把山菜請進了養(yǎng)殖大棚，雖是莖壯葉肥了，但總不如野生野長的口味純正，這也許是生活在都市里人們永遠的遺憾了。

　　從前我卻對山野菜敬而遠之。一方面的原因是兒時聽慣了長一輩在那些饑荒的日子以它為食的不堪往事，而且常莫名其妙地與兒時看過的那部催人淚下的《苦菜花》聯(lián)系到一起，認為它沾染了太多的悲苦味。其次，以前所生活的環(huán)境無法象現(xiàn)在這樣淋漓盡致地靠近它，生活在小城的幸福就是你不必長途跋涉便可與大自然來場親密接觸，因為小城就如襁褓中的嬰兒被青山綠水環(huán)抱著。其實，僅就山野菜遠離都市場之喧囂，耐得住寂寞與凄清，吸納天地之精華而卓然孕育出的或苦或甜或辣或酸的生命滋味，就足以讓我肅然起靜，這何嘗不是酸甜苦辣人生的一種寫照。

　　順著田壟間、河溝旁、山坡上長出的婆婆丁、柳蒿芽望去，我看見三月的山崗上有溫潤的陽光在川流不息。春��！你是真真切切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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