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與綠水田

　　搬離老屋的時候我才五歲，到如今腦海中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

　　老屋是四層的，在那時絕對算得上豪華。記憶中，媽媽常常坐在庭前包著蕭山的特產——菜包餃。她的嘴巴很活潑，因此和她往來的人也多，常有阿嬸阿婆幫著她一起包。等她們一起包完了所有的面團，那些阿嬸阿婆會再從媽媽手里拿幾袋包好的餃子，還不忘仰著頭皮，360度的環(huán)顧一圈，夸一句“屋子老好老好了�！泵慨斦f到這一句，媽媽便綻放了笑容，再次熱情地塞給阿嬸阿婆們一袋餃子。

　　老屋前是有條河的，我看久了媽媽包餃子，便由爸爸牽著我的手，在河岸上踱來踱去。河流外輪廓的粗獷把水襯托得更加細膩。河岸上是大人小孩的露天茶話會，河中是鴨子們的休閑聚落。“門前大橋下，游過一群鴨……”也一定是我在那時候學會的。爸爸常常抱著我，小心翼翼地踩在蓋滿青苔的河埠頭。每當鴨子靠岸，我便對著鴨子們吼吼，有時也對它們猛地伸出魔爪。這兒有許多洗衣服的嬸嬸婆婆，也通常是爸爸的熟人，見此，便會說：“呀，留心著點，別讓囡囡掉下去，也別讓鴨子來啄她。 ”此時我便在一旁偷笑，把弄著鴨子大驚失色后掉下來的毛毛。

　　爸爸媽媽的心血，老屋。她在我很小的時候造了，也在我很小的時候拆了。那條河流也淡出了我的視野。從此手心便空了一份溫涼，沒有水觸摸的日子，是浮躁干癟的。我也再沒有鴨子耍了，對此，我感到很不愉快。

　　但沒過多久，爸爸便又幫我尋了個好去處。

　　那是一塊很大的綠水田。蜻蜓在里面自由自在飛翔，我也在里面的芋艿地中看見過手掌大的白蝴蝶（雖然我說與爸爸聽時他不相信），隨處可撈的小蝌蚪，大大小小的蜈蚣和毛毛蟲。還有這種各樣的莊稼植物，不過我說不出幾個名字，印象最深的還是芋艿。但最使我歡喜的還是濕濕黑黑黏噠噠的土和晶瑩清澈的水網。

　　爸爸是個放風箏的好手，那時我們放的是紙糊的風箏，白色，很簡單。年幼的我不能欣賞這種簡約藝術，總覺得這風箏丑，嫌棄它。一日我像往常一樣在水田里快速邁著橙黃色的小雨靴，追著爸爸，仰視著爸爸，爸爸則專心致志收放著線，抬頭望著風箏。

　　風突然間停了，風箏左擺擺右擺擺，好不穩(wěn)當。爸爸試著更好的操控，我心里卻念叨著掉啊掉啊掉��！最終還是如了我的愿，風箏栽了個大跟頭。

　　“阿麗，你去撿來。”爸爸收著線，便把這個任務交給我，我屁顛屁顛跑去，腳下的泥，腳下的水混作一團，濺在我橙黃色的小雨靴上。

　　見風箏可憐巴巴地躺在水泊中，我情不自禁大幅度滑動著腳下的水，拍出一大把浪花，在廣闊的天與柔美的水田中奏起愉快輕松的樂曲。哈哈！這下有新風箏了！

　　爸爸愿意滿足我的小心思，我們便牽手回去再買了一只五彩斑斕的風箏。只是每次從綠水田中回來，總是會被媽媽臭罵一頓。用媽媽的話說，跟著爸爸整天玩在水田里，就要野掉了。

　　十一歲的時候，又搬家了，家住高樓，整日不出小區(qū)，媽媽不用再擔心我“野掉了”。透過窗戶也有一條河，有著經過雕琢后的纖細與柔美，但沒有茶話會，更不見鴨子。河水一天變一個色度，但總歸有著藏青色的底子。望著它，便開始懷念老屋前的那條清清的河流，而從前的那塊布滿水網的綠水田，如今也只�？蔹S的干草漫無目的地鉆著。

　　近日清晨與爸爸一同散步，晨曦使這座剛剛睡醒的小城溫暖起來，水汽蒸騰，在空中一片蒙蒙。一大撥工人聚集在藏青色河流邊，忙著他們的工作——恢復水原來的樣子。

　　逝去的風景，若是愿意加大馬力去挽回，定能再現(xiàn)！這座城因水而生，因水而靈，清清水，綠綠田……小城的原風景，候水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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