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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逝的鄉(xiāng)村作文1800字
每次回老家之后,我都越來越感受到我的鄉(xiāng)村離我漸遠,海市蜃樓一樣,縹緲的若即若離。我覺得我是村莊的過客,村莊是歲月的過客,我們不期而遇,很快擦肩而過。
我不知道皖北我的叫王井的村莊建于哪朝哪代,里面沒有誕生唐宗宋祖人物,和絕大多數(shù)的村莊一樣,默默無聞的以一個千年的姿勢存在著。第一個人為何在這里定居生息,也許是一條小河,也許是無垠的平原,也許是一棵樹,也許是一個神秘的夢,他不再漫長的旅途流浪,接受了挽留。
村莊曾給我太多的美好記憶,就像失去童貞的初夜那樣,刻骨銘心。在歲月的鞭子下,在油鹽醬醋的腐蝕下,銘心的感覺在消弭,我甚至懷疑我生命中有過那樣的悸動。
遠離了家鄉(xiāng),一個人在寂寥中總是想念村莊的美,家鄉(xiāng)的好,讓人一腔柔情,讓人淚流滿面。想念村人拉著長秧呼兒喚女的聲音,如今那感人的聲音讓歲月的風(fēng)撕成碎片,想念那唱戲和說書藝人給與的快樂,想念溫暖的炊煙,想念含著母親手澤的布底鞋,許多,每一樣?xùn)|西都讓人充滿凄美的哀怨和悠長的嘆息,磨礪著一顆粗糙的靈魂,更加玲瓏剔透。
當(dāng)一個游子寧愿漂泊于異鄉(xiāng),而不敢和不愿回到家鄉(xiāng)時,那個游子就是真正的游子,不是長相思的麻木和疲憊,游子是完美主義者,容不得一點瑕疵,那就相忘于江湖吧。
我產(chǎn)生逃離家鄉(xiāng)的念頭是看高考分數(shù)歸來,落榜了。在炫目的日頭一頭撞在西天,濺起一片血海時,我從黃河大橋下的橋洞里鉆出來,如同一只受傷的狗,在橋洞里短暫的獨自療傷。我走出了昏暗的橋洞,人生的隧道,在夜色的掩護下,我走進村莊。從那以后,我體會到夜色的親切和寬容,并喜歡上黑夜。在夜色里行走,所有的痛在夜色里脫落,所有的火熱在夜色里冷寂。
初離家鄉(xiāng)時,想著有朝一日成為富可敵國的沈萬山,尋得桃花源,像劉邦一樣為了慰其父的思鄉(xiāng)之苦,在陜西克隆出一個頗似徐州豐縣的“新豐”。房屋可以重建,可是人心呢?數(shù)千年用淳樸善良點燃的鄉(xiāng)村的燈將要油枯燈滅。
欲望的風(fēng)無孔不入,在村莊蔓延發(fā)酵。我見一個叫艾忠的養(yǎng)雞專業(yè)戶,平靜的將一包包添加劑傾倒在雞飼料里。雞房里燈火通明,一行行流水線似的雞籠排滿,在耀眼的燈光下,雞們被剝奪了睡眠權(quán)利,很像那些奔波在外加班加點的打工者,機械的吃食下蛋,一天兩個,當(dāng)他們生兒育女能力下降時,當(dāng)艾忠的票子增加到一個滿意的數(shù)字和高度時,雞們被喂下?lián)搅松匙拥娘暳,一籠一籠的拉到集市上賣掉。艾忠曾是個很憨厚的漢子。
我目睹村里一個豬販子天才的發(fā)明,把收買來的豬,熟練地用自制的專門工具撬開豬嘴,然后把一跟塑料管子捅進豬的胃里,把一桶水順著管子灌進去,盡管豬們在被收來之前已經(jīng)被主人像對待赴刑的犯人一樣填飽肚皮。灌過水的豬裝進汽車?yán),風(fēng)馳電掣,又要去受下一番不可預(yù)測的劫難。這個豬販子曾經(jīng)是我的好朋友,曾經(jīng)也是個文學(xué)愛好者。我有一次不再呼他的名姓,直接喊他“豬販子”。他看了我一會,笑了,說:“你隨便”。
過去喂養(yǎng)一頭豬,要一年時間,在尿素激素銅鐵金屬的幫助下,現(xiàn)在豬們茁壯成長,三個月就跑上飯桌。
樹上的果子,地里的西瓜,青澀的番茄,只要在果柄上涂上一種神奇的藥物,果實比自然生長的要大許多,而且很早就成熟。
到處演繹著拔苗助長的事實,曾經(jīng)的寓言。人們在獲取著,也在喪失著,許多高貴的品質(zhì)等閑拋棄。
欲望不回頭的走出村莊,追尋更大的欲望,姑娘不在乎貞操,小伙子不再善良。村莊像個蝕空的牙齒,破爛不堪。
“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這是才智的時代,這是愚昧的時代,這是充滿希望的春季,也是失望的冬季”。一百多年前狄更斯在《雙城記》的開篇就為我的村莊寫下了偉大的預(yù)言。
我的四大爺一百多歲,一個干癟的小老頭,目光炯炯,手抱羊鞭,行走在黃河岸邊,飄然若仙,三十多年以放羊為生。一次聽他閑聊。他說不要說人,現(xiàn)在我眼看著羊都變精了。以前的羊,吃不到楊樹苗,看看就放棄了,低頭肯草,后來有的羊圍著小樹苗兜圈子,用兩只前腿把樹苗壓倒,騎著樹身子走過去,把樹葉子吃個精光。我說這是進化。并非所有的進化都是圣潔的都是羽化為蝶的都是脫胎換骨的。
村莊數(shù)千年凝聚的魂魄在短暫的時間里消耗殆盡,滋生著幸災(zāi)樂禍勾心斗角唯利是圖麻木悲哀性病梅毒。想到村莊的人事,我的心如同看著我的可愛的孩子長久的哭鬧后噙淚而眠,我心已碎。我的少年的鄉(xiāng)村在哪里?
我的同事小陳,是蘇州斜塘本地人,駕著轎車,穿著名牌,很現(xiàn)代的小青年,想不到卻也對他消逝的鄉(xiāng)村充盈一腔柔情。他的村莊前幾年拆遷了,一次他說他很想念以前居住的村子,去了好多次,每次他都要根據(jù)村頭的那座橋,步量計算著“家”的位置,然后鄰居和小朋友就從四面八方撲面而來。我想問他若果那座橋再沒有了呢,有點殘忍,同是天涯淪落人,我沒有說出來。他接著說他的外婆八十多歲了,常失蹤,總是在夷為平地的村莊前找到她,夕陽里,滿頭白發(fā),很像一棵秋天的蘆花,在夢想著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