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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趣
作者:張朝民
在都市居久了,會徒生壓力。虛榮與浮華像萬花筒,晃的人眩暈。打拚之下是一系列程式化動作的組合。人們自然會失去原有的精神模樣,表情也不再豐富,有時連心境都被固化住了。
棄城而出,隨便一個方向,只要看到原野,就有種復活與再生的感覺。在大田里你可以做許多事,踩一踩松軟的土地養(yǎng)養(yǎng)腳,對著空曠處喊二聲亮亮嗓子,彎腰撿拾一塊土坷垃隨手拋向空中,不但可以鍛煉臂力,還可校正一下因經常刷屏略顯小兒麻痹狀的胳膊。你還可以象小童一樣站立著撒泡尿,驗證一下氣象臺預報的風力準不準。折騰累了,可以躡手躡腳,探頭探腦的到就近村莊逛逛,聽狗吠,看雞旋,與村民嘮嗑兒,順便檢閱一下386199部隊(婦女,兒童,老人)。
村莊于我不是一個虛化的場景,更不是夢囈時咕噥出的二個字,她是我最真實的記憶。
尤其是來自年景的記憶,歷久彌新,難以忘懷。
小時候入年的記憶是從對寒冷的感知開始的。確切說是從撿楝豆和尿床開始的。故鄉(xiāng)院子里植有一顆高大的楝樹。冬天,楝葉早已隨風而去,余下滿樹金黃色的楝果,遠看黃燦燦的,煞是招人喜愛。楝果渾身是寶,最金貴的是可以做肥皂和護膚用品,它果粒滾圓,果肉細膩,對皮膚皸裂,十分有效,遇有凍傷,只需在患口處"鬧一鬧",不幾天便痊愈。小朋友們在大樹下掙搶楝果是場"永遠的戰(zhàn)爭",當楝樹上最后一粒楝果飄落時,我知道離過年不遠了。伴隨著楝果飄落而來的還有尿床。那時候的孩子們既沒有成績好壞的困擾,更沒有補習班的騷擾,可以隨性而玩,還有,隨性而尿。尿床是低難度技術,高難度智慧。那時白天貪玩,玩累過度,晚上自然深得沉,加之隆冬季節(jié)氣溫低,不利存尿,這小孩尿床就成了必然。尿床的快感就不細述了,關鍵是起床后的掩護工作。試想別人晚上老老實實地在床上睡覺,你卻老老實實地在床上“畫地圖”,大人發(fā)現后還不巴掌伺候。還真地伺候了幾次,長了記性,更長了智慧。我發(fā)現家長“查崗”時,通常是掀一下被頭,看看有沒有尿痕,就草草收兵,便有所開悟,后來又在床上發(fā)了幾次“大洪水”,我就素性將床單兩頭對倒,競也蒙混過關(給自己的聰穎點個贊),只是晚上睡覺時苦了雙腳。。。。。。(真
羨慕有尿不濕的時代)。這尿床也能感知到過年的節(jié)奏,想來也夠扯的。
離年根兒越來越近。進入臘月有二大重頭戲,一是辦年貨,二是結婚潮。辦年貨好理解,這扎堆結婚我至今理解不了。是圖熱鬧還是利于生育,沒人能解釋清楚,權當是農耕文明的奇葩。孩子們才不關心這些,他們關心的是鬧洞房,吃喜糖。農村人信奉的是新婚三天無老少,都可前來鬧一鬧。新娘端坐在婚床上,任人摸,任人抱,還有很多更熱辣的游戲被強行植入,要是再混進一二個光棍漢,那場景就很黃很暴力啦。這還不算,更“精彩”(不想用變態(tài)二字)的是“聽床”,即藏身在新婚夫妻婚床的下面,全耳傾聽,擇時逃離,第二天在大庭廣眾下與愛好者們分享“音頻”。據說婚床下最多時藏過三個人,這得有多高超的演技呀。好在,此節(jié)目后來被定為陋習(是有點露,還有骨),幾乎絕跡,聽床者就此失業(yè)。想如今,如過再玩此套,現代新娘們非打110不可,要不在微信朋友圈求助。如果新娘剛好是在外地打工回來成親的,說不定還敢來一出兒跨省緝兇的鬧劇來。我至今驚異于農村在婚姻儀式上的道德寬容度。
年,終于到了,關鍵時點也就那么一天,初一。當年節(jié)真的到來時,反而覺得平淡,少趣,也就是多添了幾條清規(guī)戒律罷了。老家有俗,初一須早醒,早起,不能被叫醒。。。。。。,然后是吃荷包蛋,吃餃子,放鞭炮,拜年。孩子們則是成群結隊的去撿炮;ハ啾容^看誰的衣服新,看誰撿的炮多,炮仗震天下的節(jié)日,著實增添了喜慶與熱鬧。
初一是權重指標,賦予了過多內容。
年后的節(jié)目也很豐富,大的項目有二個,一是串親戚,二是撂(音liao,方言摔倒的意思)新客(新郎),串親戚就是提著“果包子”(點心)旅行,初二走舅家,初三走姑家,初四走姨家,然后是遠親舊眷,沒完沒了,一直走到十五。轉了一大圈,你會發(fā)現,沒準兒當初從自家送出的“果包子”最終又轉回了自家。這算是親情之旅或禮儀“拉練”。
相比串親,撂新客就有趣多了。每縫年后,新娘與新客一起回娘家,也叫認親。認親就要有見面禮,新客送的見面禮不說,娘家人回敬的見面禮確很獨特,那就是隨時隨地可將新客撂倒,戲耍一番,取樂一陣兒。所以每年的姑娘回門和認親,對新客的皮肉忍疼度都是一次考驗。尤其是在回程時,那簡直是歷險。新客們要經歷數次“肉搏戰(zhàn)”,戰(zhàn)況如何,戰(zhàn)績如何直接影響到對新郎和新娘的口碑評價,有些評價是傳世的。通常是村中一些猛男后生,游蕩在新客回程的必經之路旁,當新客路過時,冷不丁地殺出,將新客絆倒或撂倒,往往重復多次,出其洋相,觀其狼狽樣,博得眾圍觀者哈哈大笑。反觀新客,有的一瘸一拐,有的丟鞋棄帽,有的衣衫凌亂,偶有聰明的也是擇荒而逃。。。。。。
冬日的《九九歌》怎么唱來著,“。。。。。。七九花開,八九燕來,九九八十一,家里做飯地里吃”。
是的,無論你如何耍如何玩,出了正月過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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