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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的炸醬面
爸爸做的炸醬面,承載著我整段幸福的童年。
從和面、剁肉、切蔥花,到下面、出鍋、調(diào)醬油醋,爸爸的手藝一樣也不含糊。站在廚房門口看他和面,好似欣賞一場隆重的表演。你看他仔細地挽好袖子、洗凈雙手,隨后將面粉和水調(diào)和勻稱,只三兩下功夫,一個渾圓潔白的面團子已在他手中扭起滑稽的秧歌。他說,和面的技藝在于“三光”:盆光、手光和面光。小小的我聽罷迫不及待地掰過他手指一看,果然干凈如洗,溫暖有力的大手上不見一點面團殘留的“軀體”。
小時候寒冷的冬日里,最幸福的事情莫過于一家人團聚在夜的圓桌旁吃飯。我挑起碗底最后一筷子炸醬面,吃得暖意融融,然后大喊:“爸爸,再來一碗!”那時候,爸爸就會以他紅潤臉頰上充滿的甜蜜微笑,端來一碗面,然后坐下,看他的小女兒狼吞虎咽。我咽下一口面,傻傻地回以一抹燦爛的笑。
那時,夜幕冰涼,內(nèi)心卻滾燙,茫茫銀漢中,我擁有最幸福的一顆明星。
時間像無聲的細流匆匆淌過,滴答,滴答,墻頭的小鐘時刻不停地前進,我也漸漸長高了,長大了。長大后,學業(yè)漸漸加重,爸爸的炸醬面也慢慢消失在我的視線里。曾經(jīng),或許每隔兩三天,一家人都會幸福地聚會在一起;然而現(xiàn)在,只有節(jié)假日,才有時間回憶起大家支離破碎的身影。爸爸的笑與他熟練的技藝凝成那晚炸醬面,終于淡出了我的生活,與我道了別。
那是一個北風呼嘯的星期五,路燈照亮六點多鐘就已漆黑的大地之前,天空飄起雪花。那一晚我和爸爸發(fā)生了矛盾,起因只是因為我鉆進被窩刷“抖音”,爸爸則要求“前緊后松”,命令我回書房寫作業(yè)。正在興頭上的我,忍不住橫眉怒吼:“都不讓我休息一下!”對著瞪眼朝著我的爸爸一通埋怨,隨后將棉被裹得更緊一點,低頭不再理會他。我清楚地看到,他抿了抿發(fā)紫的嘴唇,欲言又止,隨后失望地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離開臥室。他走后,我才后知后覺地感到一絲夾在怒火之中的愧疚。被窩似乎擋不住寒氣,四肢的暖意隨著爸爸的離去一起無影無蹤。
第二天早上,我耐不住歉意,去找爸爸,無奈嘴笨,說不出道歉的話語來。在與他極度尷尬的對視下,我突然回憶起舌尖上炸醬面的味道,開口說到:“爸爸,我想吃你做的炸醬面了!彼难劬Ψ路鹜蝗婚W過一絲光亮,扭頭看了看窗外正飄得緊的雪花,最后竟說:“行,我去給你買肉臊子!痹谖殷@訝的目光的注視下,爸爸飛快穿好外套,換好鞋。開門出去時,我站在門口,涼風灌進領口,我趕緊縮起脖子躲風,看著他迎著風雪,向著兒時幸福,漸行漸遠。
中午,我聽到鑰匙開門的嘩啦聲,于是迎上去。看著爸爸幸福紅潤的笑臉,我明白他早已原諒了我,于是上前幫他拭去頭發(fā)上還未融化的雪花。擦了許久,雪花卻仍未消失。爸爸笑道,哪是什么雪花啊,那是白頭發(fā)!我看著他的雙頰,頓時感到從未有過的蒼老,于是驚嘆,您什么時候有了這么多白發(fā)!他摸摸我的頭,笑吟吟地說:“爸爸給你做面去!”
許久,爸爸從熱氣騰騰的廚房里出來,紅潤的臉頰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我咥了兩口噴香的炸醬面,心中終于又一次溢滿溫暖的幸福。寒意蕩然無存,在他默默的注視下,面碗見底,我昂頭看他,笑著,眼里卻含著淚花。
“爸爸,再來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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