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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xiāng)路散文欣賞
一條小路蜿蜒崎嶇，依著青山，沿著河流，承載著山里人追尋夢想的腳步，通向外面世界。
這條起伏跌宕的鄉(xiāng)路，沐浴著歲月風雨，歷經(jīng)滄桑巨變，把一縷縷時代的春風帶回山里。
前年中元節(jié)，回鄉(xiāng)給母親掃墓，愛人開車，我們一行八人啟程奔赴那個闊別二十年的山村。從我所在地輝南縣出發(fā)，可以直接上高速。前些年要五六個小時的路途，而今兩個多小時就能進入白山市。近幾年政府對道路建設是下了很大功夫，一條條貫穿東西南北的高速路都開始通車。高速公路成為全國各地運輸?shù)拇髣用}，縱橫交錯，四通八達把各��；市；縣；緊密連接到了一起。促進了全國各地的物資流通，從而經(jīng)濟也得高了長足的發(fā)展。
白山市離我們前往的大石人鄉(xiāng)小石人村，還有將近百里的路途。下了高速，一個多小時就到了石人鎮(zhèn)，這里距離“小石人”村還有二十幾里路。下了鎮(zhèn)上的公路，車開進了一條起伏不平的鄉(xiāng)村土路，車子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顛簸跌宕。路面狹窄，如兩車相遇，會車時，那可真的是對司機的一種技術考驗。兩臺車似一對戀人親密的要貼在一起了，隨即相互鳴笛，算是告別，那才真真的是擦肩而過哈！
這條路，舊年時，來往的大都是山里人趕的牛車。那時牛車是山里人唯一的交通工具。還是集體核算的時候，生產(chǎn)隊里所有的要繳付的公糧，都是一掛一掛牛車，把精選好的優(yōu)質玉米大豆，送到石人鎮(zhèn)糧庫。春天，播種所需的農(nóng)資，（種子，化肥，）也是用這些牛車運回村里。這種陳舊的交通工具，雖說是腳力慢，有些讓人著急，可這慢悠悠的老牛車，渴了累了，不用喝汽油，屁股后面也不會冒黑煙。牛車從你身邊經(jīng)過，既沒有塵土飛揚，又不能帶走山林的清新。那趕車人坐在車前沿，揮動這手里的鞭子，加、哦、吁地，招呼著悶頭拉車的四頭老黃牛，頗有些盛氣凌人，身子隨著車子顛簸著，搖搖晃晃的，獨自享受著那份逍遙自得。臉上透露出趕車人心里的那份自豪。這車老板，(山里人稱趕車人為車老板)相當于不持駕照的司機師傅哈!在那個時候，他們可是響當當?shù)呐Ｈ耍l要是出趟村，想要搭個便車，要給車老板點上一顆“迎春”煙，他才能勉強拉上你。
這條通往山里的鄉(xiāng)村土路，蜿蜒曲折，一會被河阻擋了去路，一會消失在山前，一會又從山后延伸了出去，前方永遠都是一個未知！撲朔迷離的山村小路，依山傍水，盤旋縈繞，誰也不清楚它要延伸到何處？外地人來這里，估計心里會很好奇，想要尋出心里那一連串問號的答案。嘴巴就要勤快些，不然那些溝溝叉叉的“小屯堡”不容易弄清楚你所要前往的地方，想順利到達目的地，就要且行切打聽。
一個村子，八個生產(chǎn)隊，分別坐落在一個個山溝溝里，那些小村堡仿若大山懷抱里的一幅幅田園水墨：幽深小徑，楊柳依依，桃李芳菲，籬笆院，茅草屋，夕陽下，炊煙裊裊。侍弄田地歸來的農(nóng)人，身后是被晚霞染成紫金色的那頭牛，晃著脖子上清脆的靈兒，家門口有搖著尾巴出迎狗兒，屋里餐桌上是女人剛剛做好的農(nóng)家飯，喝上二兩燒酒，消解一天的疲憊，早早安歇，一覺醒來，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山水依舊，歲月無語，這就是山里人的煙火。
車子行駛進“小石人”村的地界，從路況看，山里沒有多大變化。巍巍青山緘默安然，溪水潺潺，唱著歡樂的歌，流淌不息。我在想：車子如若行駛在一條寬闊平坦的鄉(xiāng)路上，車輛往來如梭，山村里就不會有清寧之日。那山里與以前的境況可就會大相徑庭了。或許山里人的物質生活富足了，隨之而來的會是轟鳴的機器聲，空中煙塵四起。大山被掏成空洞的軀殼，山林痛失往日的茂盛。村民們苦澀的淚水將成為最后的那滴泉水。人們每天吸著不花錢的煙，污染導致的疾病在山里人的身體上肆虐。到那個時候，再多的錢，也買不回人們的健康。
人類的進步，總是會與原始的存在，有著無法調解的沖突。誰對誰錯，孰輕孰重，沒有人評判的出。好在故鄉(xiāng)這方水土，沒有被火熱的資源開發(fā)給驚擾到，逃過一劫！可以后會怎樣，大山的命運將何去何從，這未來自是無法占卜，只有聽天由命。
透過車窗，沿路風景依然如舊，山川秀麗，河水清澈見底，沿途經(jīng)過的村莊，紅瓦青磚的房舍，替代了舊時光里的土坯茅屋。山上很多農(nóng)田，都已生長起了挺拔蒼綠的落葉松，因治理水土流失，很多山坡地，都已退耕還林。樹木照比以前多了許多，山林更加的茂密了，盡收眼底的是那蒼翠欲滴的綠。透過車窗遠望：山巒連綿逶迤，高聳的山峰仿若鉆如了云端，碧空閑云，隨意卷舒，與頂峰的蒼松成為親密的朋友，這美景，彷如一壺歲月陳釀，醉了山水，醉鄉(xiāng)村，醉了那些探訪大山的人們。
雖說這腳下的路不算平坦，可山里的空氣愈發(fā)的使人神清氣爽，這才是人與自然的和諧，擁有它，就要愛護它，它自然會給人類一份回報。可是這大自然的原始環(huán)境，近些年，因各種資源開發(fā)，卻被人類糟蹋得體無完膚，隨之而來的就是大自然給人類的一系列的報復！它生氣的跺下腳，人類就要經(jīng)歷地震；它若哭泣暴躁；就會有狂風暴雨帶來的水災；要不就是烈日把土地曬得裂開一道道流血的口子，它若怒發(fā)沖冠，隨之而來的，可就是毀滅性的海嘯；火山噴發(fā)；巖漿滾滾，無邊際的蔓延，海水把城市變成海市蜃樓。是人類的貪婪使大自然痛苦，讓它憤怒！
車子行駛很慢，這么多年了，這條路還是老樣子，沒有任何變化，路面依舊坑坑洼洼，左拐右出。沿著山根，彎彎曲曲的伸向山里。從路況和耕地的減少，可見這山里的人，或許是越來越少了，也許這二十幾年的歲月里，會有很多人如我一樣，邁著沾滿鄉(xiāng)路泥土的腳步，去了遠方，而且是一去不回還。也真的是如此，年輕人被時代的春風吹醒，心里的朝氣蓬勃，讓他們不想再如父輩們那樣，安守著大山清寧，不愿于泥土里書寫著自己的人生。他們沿著這條幽深的山路，走出了大山，去外面的世界，追花逐夢，去實現(xiàn)自己心中的理想。留下一些安于現(xiàn)狀之人侍弄田園，他們于青山綠水間安守平淡煙火。
這條路是上世紀六十年代末，修建成現(xiàn)在這個樣的。聽父親說：“最早先，就是一條穿行于山山溝溝里的羊腸小道，狹窄崎嶇，去趟鎮(zhèn)子上，要穿水鞋，一條小路，被河水斬成一節(jié)一節(jié)的�！碑敃r父親是“小石人”村的支部書記，他從部隊回到山村的第二年就被推選為村書記。軍營里南征北戰(zhàn)的八年，他也算是見過大世面的人。那時他就已經(jīng)意識到，路是山里人走向富裕的一個通道。沒有一條暢通的路，山里的糧食，物產(chǎn)資源，運不出去，村民們的日常所需生活用品，又很難運回山里。處于這樣的困境下，父親帶領全村勞力，秋后農(nóng)閑時節(jié)，劈山鋪路，修了這條通往城里的鄉(xiāng)路。
路修好后，生產(chǎn)隊里，送公糧的牛車再不會掉到泥坑出不來了，人們外出不用再穿著那雙笨拙的水靴子。七十年代初，“小石人村”是有名的產(chǎn)糧村，為此，市里獎勵了一臺解放汽車，這條路似乎是為它而修。那時候在山里的大人孩子只要聽到有汽車進村，都要去村路上觀望，覺得甚是新鮮。自打有了這條路，村里的人會經(jīng)�？吹狡�，有些是城里的汽車進山里買木材的。聽父親說過，沒修路以前，山里的木材是無法運出去的。
春天來了，用汽車把種子化肥運進山里，秋后，汽車在上交的公糧運出去。對此也方便了村里的產(chǎn)出與輸入。后來父親帶領社員們，沿路立起一根根堅實挺拔的電柱，讓山村通了電燈，照亮了夜晚的昏暗，一盞盞煤油燈封存在了人們的記憶中。父親成為村民的好領頭人，得到全村人的愛戴。他的成績被級領導認可，曾調他去“石人鎮(zhèn)”任鎮(zhèn)長，可卻被他拒絕了。父親說：“自己沒有文化，承擔不了那副重擔�！逼鋵嵥遣幌腚x開與他風雨同舟的村民，不想于這山里草木別離，他喜歡沐浴著大自然的恩賜，自自然然，平平淡淡地活著。
鄉(xiāng)路暢通了，山里的孩子們有了外出讀書的機會。村子里只有一所小學校，初高中，要到離村近十五里地的鄉(xiāng)中學讀初中，高中要去更遠一些的鎮(zhèn)上的中學就讀。當時村子里的孩子大都是小學畢業(yè)，因路遠難行，小孩子承受不了溝溝坎坎的艱辛跋涉，以至于孩子們失去了求知的機會。這些孩子長大后，只會侍弄田地，他們只看過山里的藍天白云，外面世界，他們一無所知，每天只局限于，晨起下地，暮晚收工，連化肥農(nóng)藥的的使用都搞不明白，更不用說什么科學種田了。
祖祖輩輩的山里人最缺少的就是文化知識，很多人，生病吃藥，卻看不懂藥性簡介，甚至連服用的藥量都看不明白�，F(xiàn)在通訊發(fā)達便捷了，有了電話，無論相隔多遠的親人朋友只要播出準確的號碼，就能相互訴說別后的思念。以前這些是要靠書信聯(lián)絡，讓人痛心的是：好多上了年齡的人，不識字，連一封家書都看不了，更別說回信了。知識的困乏，會導致思想陳舊，愚昧，隨之而來的是社會的退步和人類文明的停滯不前。
有這條路后，哥哥是第一個走出山里的大學生，記得他當時讀初中的時候，每天早出晚歸，每天下午四五點鐘時，母親經(jīng)常站在村里的路口張望，看到哥哥的身影，她才會安心。三年里哥哥每天往返要走三十幾里路，可想而知，這遙遠崎嶇的路程對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來說，需要多大的毅力去堅持。哥哥以優(yōu)異的成績靠上了高中，去鎮(zhèn)中學，父親心疼哥哥，在鎮(zhèn)上給他找了一個住的地方。他兩周回家一次，返校時帶上夠兩周吃的大煎餅和咸菜。這樣周而復始的，哥哥讀完高中，去了山外那個遙遠的城市讀大學。后來相繼又有一些孩子，如哥哥一樣，沿著這條蜿蜒鄉(xiāng)路走出了大山，去了繁華的城市接受高等教育。這條路上走出了一個個美麗人生。
我也曾步如哥哥后塵，為了求知，披星戴月地往返于這條山水相依的鄉(xiāng)路上，哥哥是我的榜樣，我努力學習，也曾是一名成績優(yōu)異的好學生，也想自己能如哥哥那樣，走出去，去廣闊天地，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擅\卻很會捉弄于我，因母親病逝，我的夢想如五彩泡泡，成了我人生中的幻覺。十幾歲的我跟隨著父親于泥土打起交道。雖說我失去了走出大山讀大學的機會，可踏著這鄉(xiāng)路去過外面，接受到了外來的新生事物，從而使自己心里有了對未來的設想。也曾為心中的理想努力過，得到過收獲。
很多如我一樣的年輕人，都是沿著這條路，認識了山外的大千世界。雖是久居山里，他們除了會科學的使用農(nóng)田，學會了很多致富本領，改變了原有的生活狀態(tài)。而今回想，那些山里的青春歲月，也是人生中的歷練。腳下的路，與心中路是相輔相成的。你走過了那山，那水，那城，那村，這些是你見識到的一個外在的世界。有了這些，心中的路有了方向，你才能堅定不移的走下去。不管是腳下的路，還是心路，只有經(jīng)歷了，人生方能不惑。
回憶起來，這條路上，有過幾年熱鬧的場面。那是八十年代末，改革的風不斷的吹進山里，人們開始耕種一些經(jīng)濟作物，如種植藥材，栽植草莓。記得那時，村子里家家戶戶有三五畝地的草莓。（是野生草莓，不用大棚，不施化肥，數(shù)純天然的綠色食品）山坡上水流失嚴重一些的地塊，都栽種了草莓。春末夏初時，成熟的草莓果，似一個個精巧的紅燈樓，綴滿了綠油油的草莓秧，綠葉紅果，裝扮著貧瘠的山坡坡，讓那些骨感僵硬的田地，又煥發(fā)了生機。
山里人把采摘下來的草莓，裝滿一個個柳條筐，次日黎明時，村子里的年輕人，個個擔著兩筐草莓，黎明時出發(fā)，整條路上，滿是挑擔人的身影，嘈雜的腳步聲絡繹不絕；一筐筐草莓，飄出香甜的果香。走不多時，汗水晨露，濕透了衣服。兩筐草莓有百八十斤，那根扁擔隨著腳步的節(jié)奏，顫悠在挑擔人的肩上。從黎明走到晨陽升起，每張留滿汗水的臉，被朝霞暈染的緋紅，彷如帶露的山花，樸實俊美，蘊含著大山的明麗。
草莓挑到“石人火車站”就有很多小商販收買，一筐筐香甜的草莓，于這個季節(jié)里，豐富了水果市場。買完草莓后的人們，如釋重負，擔著空筐，三五成群，說笑著，悠然自得的走在回家的鄉(xiāng)路上。那腳步要比來時，放緩慢了些，鼓鼓的衣兜里，是那擔草莓換來的百十塊錢。那個時候：每天收入百十塊錢，對于山里人來說，是一份可觀的收入。這賣草莓的日子要持續(xù)半月有余，這條路上，灑滿了帶著果香的汗水，也見證著山里人收獲的喜悅。
一條蜿蜒崎嶇的鄉(xiāng)村之路，路上有山里人，擔著一筐筐草莓去鎮(zhèn)上換錢的腳印和汗水；路上深深的刻著，載滿糧食的牛車往返于山里山外的一道道轍�。宦飞狭粝吕弦惠呅蘼啡藞远ǖ男拍�，和他們艱辛的歲月；也留下了年輕人韶華歲月里的蓬勃，困惑與無奈。這條路記錄下，小石人村，半個多世紀的滄桑巨變；收藏了，村里的姑娘走出去，尋找愛情的腳步，也有小伙子挽著愛人歸來的身影。穿越青山綠水間的鄉(xiāng)路，于無聲歲月里承載著山里人追逐的腳步；聆聽著他們一路上的悲歡離合。
最終是哥哥，從這條路上把我?guī)С隽松嚼铮屛铱吹揭粋�大千世界，走出一個不一樣的人生。而今回鄉(xiāng)，看慣了塵世的繁華與落寞的我，卻深深的眷戀這條幽深的鄉(xiāng)路；蒼翠欲滴的青山；澄澈見底的清泉；樸實無華的民風；還有這里多年未見的父老鄉(xiāng)親。
臨別時，佇立村口，望著生我養(yǎng)我的這方水土，默默許下心里的祝愿，愿他日后，青山依舊，綠水長流！愿家鄉(xiāng)人幸福安康！愿父老鄉(xiāng)親迎著春風，沿著鄉(xiāng)路走向更加美好的未來！
鄉(xiāng)路彎彎，墨韻山水，經(jīng)年后，依然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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